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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了文书。
第二天,侯五就来店里帮忙了。
有了侯五,张恒便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
要定什么样的柜台,要放什么样的守护阵,侯五跟华柔商量着来,张恒只管出钱,其余一律不管。
如此几天下来。
恒古斋焕然一新,甚至还在侯五的建议下,买了四名西戎女奴作为侍女。
“要说这西戎,还真是大秦的宝地。”
“缺土地,抢西戎。”
“缺劳力,抢西戎。”
“甚至就是缺女人,还可以从西戎抢,与虎狼之秦做邻居,西戎算是霉到家了。”
西戎。
是华夏诸国对大秦以西,非华夏传承的异族的统称。
认真来说,西戎并不是一个民族,而是几十个部落的联合体,他们有自己的文字,信仰,甚至是国家。
只可惜,幸福太远,大秦太近。
自秦穆公放弃争霸中原,掉头向西扩张领土之后,西戎就整天被秦国打的叫爸爸,秦国缺什么,就来西戎取什么,跟提款机有的一拼。
西戎虽然叫苦连连,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每年秦国都会向西戎出兵,撸羊毛,割韭菜,抢走数不清的奴隶,矿石,乃至于奇珍异宝。
讲道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咸阳城内的贵族,以坐拥西戎女子为风雅,谁家要是没有西戎舞姬就算不得上流。”
“我在宫中的时候曾听人说,有些落魄的公卿子弟,家道中落,买不起西戎舞姬,又怕没有面子,于是便让家中姐妹鱼目混珠,每逢客至,便衣纱巾遮面,充作西戎舞姬,装作门庭依旧的模样。”
侯五一脸唏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人生在世,最难舍的是情面,最难弃的是场面,很多道听途说的东西,未必是空穴来风。”
张恒虽然没跟落魄公卿打过交道。
但是他在民国时期,可没少见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八旗勋贵。
家里穷的粥都喝不上了,也要留块猪皮,出门时擦擦嘴,擦得满嘴油光,装作刚吃完大鱼大肉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东家,其实咱们做百宝阁的,还就喜欢这种人。”
“说宝贝,寻常修士能有什么宝贝。”
“祖上十八代,都没出过一个大神通者,让他进门,他也就看个热闹,你跟他伸手,他兜里比脸还干净。”
“这些落魄的公卿子弟就不同了。”
“谁家祖上没阔过。”
“眼下虽然是落败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不准天一黑,将自家祖坟挖了,就能挖出一件半件的仙器来。”
侯五笑的跟黄鼠狼一样:“说生意红火,没这么帮人怎么红火的起来。”
张恒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确实得承认,侯五话糙理不糙,像那种随便一出门,就能在路边摊捡神器的主,全天下也没有几个。
更多的是破罐子破摔,崽卖爷田心不疼。
就连那些所谓的长生世家,也大多是表面光鲜,到底有几分面子,几分里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掌柜的在吗?”
谈笑间,有客人上门了。
张恒给侯五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前招呼着,自己则打量起了这个刚开门就送上门的肥羊。
“估个价吧。”
来客戴着斗笠,个子不高,像个侏儒。
听声音大概三四十岁,身上带着收敛气息的宝物,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丹药!”
“筑基丹,帮练气境修士突破筑基境之丹药。”
侯五接过斗笠人递来的盒子,只看一眼就不看了:“品相不错,属于极品筑基丹,可惜筑基丹这种东西太低级了,这里是咸阳古都,不是乡下小镇,这玩意满大街都是,卖的话直接去路边摊就行,有人专门买这玩意喂鸟玩,我们这是不收的。”
斗笠人沉默片刻。
好像有些伤自尊,垂头丧气的往外走。
“等等...”
张恒思索片刻,向侯五吩咐道:“怎么说也是第一单生意,东西留下吧,讨个吉利。”
“好的东家。”
侯五一口应下,又把斗笠人叫了回来:“来一趟也不容易,东西留下吧,以后有了好宝贝,想着我们恒古斋点。”
斗笠人没说话,收了商票,看了张恒一眼就走了。
等他出门后,侯五将筑基丹捧给张恒,乐呵呵的说道:“这家伙可能是刚从小地方过来,不然拿个筑基丹就敢登门,一准让人轰出去不可。”
张恒面色平静:“这枚筑基丹,应该是他自己练的,而且我猜测,他应该不是侏儒,而是个小孩子。”
侯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请教道:“东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恒解释道:“我走南闯北,听的多,见得也多。”
“先说他的打扮,如果是稀世珍宝,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只是一枚筑基丹,完全没有必要藏头露尾。”
“藏头露尾,说明他不想让人看到长相,宝贝不值得被惦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怕自己被人惦记上。”
“他又有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
“答案只有一个,他不是侏儒,而是一个小孩子。”
“筑基丹是他自己炼的,筑基丹不算宝物,但是一个能练出筑基丹的小孩子,那就是奇货可居了。”
张恒语气微顿:“看他身高,比华柔还要矮些,我估计,可能岁数比华柔小几岁,十二三岁的样子。”
筑基丹不稀奇。
极品筑基丹也不算罕见。
但是十二三岁,就能炼制极品筑基丹的炼丹师,恐怕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
正因为如此,张恒才会让侯五把人叫回来。
不只是开张的第一单生意,讨个好彩头,也是对其身份有些许猜测。
至于会不会猜错了。
错就错吧,对张恒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此后十来天
张恒再也没有见到斗笠人,时间一久,也就将他抛之脑后了。
不成想。
又过了月余,一天晚上,张恒正准备招呼华柔关铺子,斗笠人又以第一次来时的打扮登门了。
“掌柜的,估个价吧。”
斗笠人还是老样子,抱着个木盒,也不说卖的是什么。
“这次不是筑基丹了吧?”
张恒笑着问道。
斗笠人不答话。
因为戴着斗笠,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华柔,一听张恒的话来了精神:“叔祖,这位就是卖给你筑基丹的神秘客人?”
张恒笑而不语,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看。
入眼,盒子内是一颗碧绿色的丹药。
呃...
有点尴尬。
张恒拿起丹药看了看,又闻了闻,愣是没看出来这颗丹药是做什么的。
“这是什么丹药?”
张恒有些尴尬。
“你不知道?”
斗笠人显得很诧异:“你不是恒古斋的老板吗?”
张恒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是恒古斋的老板不假,但是没人规定,饭店的老板一定要会炒菜,珍宝阁的老板一定要会鉴宝,对吧。”
“哈哈,你这人真好玩。”
斗笠人被逗笑了,开口道:“我这...”
“叔祖...”
不等斗笠人说完,一旁的华柔便抢了一步:“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颗青龙丹,青龙丹,是无品级丹药,上到真仙,下到练气境小修士都可以服用,效果是法力紊乱时,帮助修士平复法力,降低反噬,多用于斗法失败后的疗伤,或者走火入魔。”
张恒看向斗笠人。
斗笠人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华柔,没说话,点点头给予了肯定。
见此情景。
张恒有些意外,华柔跟在侯五身边,看来没少学本事啊。
后生可畏。
张恒称赞道:“我在丹药一道上没什么天赋,平日里也少看丹经,在品鉴丹药上,你已经超过我了。”
华柔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敢应承,赶忙道:“全是侯先生教得好。”
“掌柜的,出个价吧。”
斗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恒看向华柔,没有任何架子的问道:“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华柔想了一会,开口道:“青龙丹是无品级丹药,这里的无品级,不是说丹药无品,而是使用丹药的人,不用在意自己是什么境界,因为这种丹药是通用的,只要是修士,谁都能用。”
“但是丹药本身,还是有品级的。”
“中品青龙丹,就是比下品的青龙丹效果强,见效快。”
“眼前这枚青龙丹,应该是上品青龙丹,真仙以下通用,真仙的话用着会差一点,需要一次吃几枚才行。”
“价格的话...”
华柔犹豫再三,询问道:“三万灵石如何?”
说完又道:“如果是极品青龙丹,我能出十万灵石以上,可惜这颗不是,它只是上品,而且还是勉强达到的上品,三万灵石的价格应该很公道了。”
三万灵石,便是三万两黄金。
侯先生和她说过,青龙丹的主要生产与消耗方是各国兵部。
以秦国为例,每次西征西戎,青龙丹都是随军配备的重要物资,普通士兵都没有资格申请,只有校尉和将军一级的中高级将领,才有使用青龙丹疗伤的资格。
因为青龙丹是战略物资,所以流通在世面上的很少。
高品级的就更不常见了,谁家要是有重伤垂死的老祖,服用一颗上品青龙丹,调理下法力,说不得还能拼死再战一次。
“成交...”
斗笠人比了个拿钱的手势。
“下次有这种好东西,还请再来我们恒古斋。”
华柔给了钱,一直将斗笠人送到门外。
等到再也看不到了,华柔蹦蹦跳跳的回到张恒身边,开口道:“叔祖,炼丹也太好赚了,我估计炼制这个青龙丹的药材,恐怕连三千灵石都没有,一转手他就是赚了十倍,要不我也学着炼丹吧。”
张恒摇头。
“学无涯,而生有涯,以有涯求无涯,殆已。”
“今日你看炼丹好,就去炼丹,明天你看炼器好,是不是还要去炼器。”
“后天呢,觉得形象占卜不错,是不是也要学?”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算是我,也不敢涉猎过多。”
“你的天赋比我强吗?”
“强多少,十倍于我,百倍,千倍,还是万倍?”
“难不成,你能将三千大道全都走到尽头?”
张恒的话犹如当头棒喝。
华柔瞬间就清醒了,只觉得后背发凉。
自从有了复制天赋开始,她见到自己没有的天赋就想复制过来,并乐此不疲。
甚至当张恒说她对丹药的了解超过自己时,华柔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可事实上。
她并不是机敏好学,而是复制了侯先生的黄金瞳。
现在想来,沾沾自喜的同时,何尝不是入了魔道。
什么都会一点。
什么都不精通。
连自己的道在哪都不知道,只会拾人牙慧,如此何谈长久。
“多谢叔祖传道。”
华柔跪在地上,给张恒重重磕了三个头。
张恒一动不动,安然接受。
传道解惑者,可受三跪九叩之礼。
不管华柔是什么来历,哪怕她是玉皇大天尊的女儿,这个礼他也受得。
“我最讨厌的一句话,是你还小,还有改正的机会。”
“实则不然,人生就像赶路,从东城到西城,就走中心大街最近。”
“你非得从北城绕一下,如果是两个人一起走,用一样的速度,你绕了,他没绕,你们两个谁会更快一步达到西城?”
“修行是与人争锋,与天争命。”
“你慢了,可能就会被人踩下去,一辈子也爬不起来。”
等华柔磕完头。
张恒一挥手将她拉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亦是如此,我现在在你身边,还能对你教导一二,等我不在了,以后的路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华柔重重点头:“叔祖,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恒笑而不语。
第二天。
侯五来店里上班,听闻华柔认出了青龙丹非常高兴:“我在宫里当差二十年,就连皇子都见了无数,可要说天赋,还真没有能超过华柔的。”
张恒回答道:“五十年必有王者兴,相比华柔这一代人,你我已经算是老家伙了。”
侯五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想想也不算错,正色道:“我听华柔说,您觉得会有大争之世即将到来?”
张恒不答反问:“你不觉得这些年中,天下间的英才有点多吗?”
侯五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有吗?”
张恒看了侯五一眼。
山中人,不信有鱼大于木。
海上人,不信有木大于鱼。
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认为自己所处的时代,就是最好的时代。
七零后说八零后不行,八零后手九零后不行,九零后又说零零后。
本质上,都是如此。
其实没有不行的说法,时代在进步,一直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你觉得不好,可能是你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所以你才会怀念过去。
一如那些老人们一样。
夕阳下,古道边,一坐就一天。
“一杯清茶一道经。”
“看苍生为棋,见众生为子,闲而弈,倦而观,说逍遥,还有什么比这更逍遥。”
张恒看得很开:“什么时代不时代,你安心做事,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给你换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