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21号的更

    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表情似乎无比诚挚，但安娜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它不可能安那么好的心。

    她直接就拒绝了：“谢谢, 但是不用了。”

    “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它神情天真, 装得似乎还是之前失忆前那单纯的样子，“我的确很生气你抛下我, 不过你不用紧张, 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你都为我着想, 我偶尔也要为你着想的, 我和你一样, 都不是很过分的动物, 对吧？”

    “谢谢，但真的不用。”安娜不是那种很好说服的人。

    “你真的不需要怕的啊, 不过治疗一个很小很小的伤口，我不可能怎么要求你做什么事情回报的。以前我从进入城堡里那三个歹徒里救出你, 我不是什么也没有从你身上要吗？”它继续认真地劝说，不过语气放缓和后, 表情变化也比较收敛, 语言流畅自然又语气低沉有磁性, 它那状态，配上它穿好衣服后人模狗样的样子，居然有点斯斯文文的味道。

    这样的它开始变得陌生了，不像第一次她见到它时那种疯癫里带着点勾引意味的样子，更不像它复生后失忆时懵懵懂懂又同时野性十足的样子。但这变化过渡得还挺自然的，因为这种变化范围蛮小，也就刚刚说话那一片刻，才刚刚被安娜察觉到。

    “你可以说, ”她放弃和它扯皮子了，因为发现它还蛮坚决地想要说出来的，虽然表达方式变得有耐心了起来，但她同时也表达了她自己的原则，“不过你说就说，我是要听过后才决定要不要答应的。”

    它见安娜油盐不进的样子，上半张脸保持不动，但嘴巴扁了扁，不是很愉快但又不是很在意安娜意见的样子，眼睛转了转，它说道：“好吧，那你仔细听着，我可以让这个伤口消失，甚至只要不是大伤口，经过我的手，我都能帮你弄消失，我还能帮你延长至少两倍人类一般的寿命……”

    “条件是什么，你直说吧。”安娜不是很有兴趣去听它铺垫很久的诱惑性条件，因为她觉得这条件一点儿诱惑力都没有，还不如让它直说，免得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

    安托万顿了顿，不理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听完呢？给你奖励不好吗？这些优待不好吗？”

    “好，但是我真的不需要，也更迫切地想知道你颁发这些奖励的条件是什么。”她说。

    两个人说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安娜一直努力地和它对视，但是一直看不清深夜密林里它的五官，只能感受它强烈的视线和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她这次说完，有微微垂眸休息一下，因为眼睛经常往上看它，她的眼睛有点累了，长时间紧绷的精神也有点受不住，需要休息一下。

    它见她垂眸，顿了顿，立刻说：“那你缺什么？喜欢什么？你看看我，别困，说一说。”

    原来它以为她微微垂眸是困了啊，还连续追问，看出它非常想送奖励的决心了。

    “我缺你听我的话，你直说你要什么条件吧，别再吊着我胃口了。”安娜抬眼，有点冷酷地说道。

    它愣了愣，总算没有再拖延了，可是提出来的条件，却和安娜说的缺乏的东西完全相反：“条件是你当我的仆人。”

    安娜：“……”

    这种完全相反的巧合现在显得真是非常嘲讽，不过也方便了她找理由拒绝安托万了。

    她松了口气，说道：“那你看，我们两个的要求有点像耶，甚至可以合起来，那都是想对方像仆人一样听自己的话，是吧，你的条件里深处要求是这样的吧？那我就更没有理由去要你的奖励了。”

    “……你别这样说话，”它沉默了一下说道，语气比较克制，但投射到安娜身上的眼神森冷了许多，“我不想对你失去耐心。”

    它的语气很低沉克制，内容也是说不想失去耐心，可谁一听一感受，都知道它那是已经暴躁起来了，不然不会口头威胁人。

    安娜看不清它的面目，但还是能清晰感知它的眼神压力的，她听得皱眉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了，她一直谨记安托万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怪物，所以对它的脾气反复还是接受性良好的。

    它能平静地撑到现在似乎也不容易了，它本身实力强大，完全就有资本让她做东做西的。

    之所以说什么做事要“商量”，刚刚又和她扯皮那么久，可能纯粹是因为它失忆前是和她这种相处模式吧，所以说话习惯延续了部分下来，但并不代表它像失忆的时候一样，能被她多次安抚和说服。

    考虑到它现在不够像失忆前好忽悠，她干脆又沉默了。

    她的脸生来明媚照人，是任何画面的焦点，现在频频沉默，失去笑容，搞得安托万盯了片刻，立刻说道：“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那您要我说什么呢？您那话让我说不出来了，毕竟按你的意思，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的样子，而且我还得开开心心地接受。”安娜伶牙俐齿，忍不住又嘲讽道。但当她感知到周边一丝冷风吹过，看到安托万明明不动但更显阴沉沉的身影，顿时就知难而退，小心谨慎起来了。

    她很快补充说：“变成你的仆人也没什么，但我得是有条件要求的仆人，因为总不能你提条件吧。”

    靠着安托万带动话题，只会让气氛越来越僵滞，但一旦安娜主动活泛起来，气氛又会瞬间不同。

    在这种情形里，明明安托万才是能在海水里游泳的人鱼，还是一条有了一千年老龄的人鱼，但安娜比它更显得像一条鱼。她能在无形的海水里自由说话，轻松快速活动，让周围的水域活动起来。

    安托万总算是被她带得语气轻快了点：“你说吧。”这话听着，搞得它好像很大方的样子。

    安娜不管它是不是真的大方，谈论利益的事情，她毫不客气：“我做仆人的话，不会任何情况都听你的，不会服务于你。每个动物都需要休息的时候，你应该也懂，我要的休息时间特别多，所以去做仆人的话，我顶多帮你擦擦身体，给你调调甜酒。”

    安托万听着眉头越来越紧，因为这样的仆人，实在是和它所想的相差太远了。可是心情实在不好，它却还是点头同意了。

    安娜被这速度极快的答案弄得思路卡住，急忙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同意了？”

    “是，这样你就能听话地主动帮我做事的话，可以暂时先这样。”它说得轻巧，但内容还挺值得琢磨的。

    按它的意思，它也是不想花费很多精力劝她，想轻松地等待她主动服务于它的。

    第48章 一更半

    它这样看似对她没有要求, 估计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它只想得到她能给它做这些让它舒服的事情了吧。

    安娜眯着眼看了看他黑乎乎的身影，又用余光瞧了瞧四周更沉甸甸的树木黑影。眼睛所看之处众多黑影交叠, 从脚底到头顶都有, 遮天蔽日，仿佛随时都要拉她到地狱里去。

    算了, 她妥协一点过后, 安托万目前也看似满足, 没有进一步要求了, 不如她在能做的范围内, 顺势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也过得有优势一点吧。

    这样想着，她毫无压力地说道：“那主人……”

    系统忍不住嘴角抽抽地插嘴：【你、你真的很能伸能屈耶, 居然一声主人快速喊出口。】

    安托万倒没有系统那般震惊，仿佛对它来说, 安娜顺从它是正常的事情，不顺从它才是异常地需要纠正的事。

    所以它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安娜的呼唤, 甚至不说一句赞赏的评价。

    它这个样子, 反倒让大大方方叫主人的安娜不爽了, 她不在意短时间内为了利益光速妥协是一回事，但是如果对方不惊讶赞美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让她的付出就白付出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安娜立刻说道：“喂，你知道叫这声主人对我来说多不容易吗？”

    “很……不容易吗？”它终于愣住，但那是纳闷地愣住，它百思不得其解，“我给了你利益, 你做我的仆人不是理所当然吗？”

    系统也看戏一样地附和：【对啊很不容易吗？可能对别人很不容易，但看你状态明明叫得很顺口啊。】

    安娜哽了哽，心里顿时没滋没味了，但是想着还是要无病呻..吟一下她的痛苦，尽量站在它的角度诉说道：“对我来说不一样啊，我真不缺你的那种奖励。还有，虽然你似乎在你的世界里很强大，但必须告诉你，我在人类的世界里地位也很高，所以做什么别人的仆人，对我来说绝对是耻辱，就像你不可能当我仆人一样。动物一般都不想成为另一个种族的仆人吧。”

    本以为它会认同她的话，没想到它无所谓地放松地呼吸了几下，轻飘飘说道，“你猜错了，我并没有不可能。你要是能说服我，我也可以当你的仆人。”

    安娜：“……？”

    系统：【！】

    系统：【我真没想到它会这样思考，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它说得那么轻松，可能是因为确认没有人打得过它吧，就像优秀的人说什么希望别人来打败他，他愿赌服输，但真的要是输了，很多人又心理不平衡难以接受现实了。】

    安娜也觉得安托万是体会不到那种看不到头的实力弱小的屈辱感，才能说得这样简单轻松。她嘴角抽了抽，僵硬地说道：“对了，忘记你是很不一样的动物了，和很多动物都不一样，思维模式总是这样让我出乎意料。”

    它还是不赞同：“我是一样的啊，不是也有明明能杀死你们人类的动物，最后也服从你们了吗？例如鸡、鸭、狗……最成功驯养的应该是狗了吧，非常听话，”它顿了顿，忽然眼睛在夜晚里亮了几个瞬间，“我希望你待我像狗对人类一样顺从。”

    安娜的面部表情瞬间全部丧失，她抿了抿嘴，难以置信地问道：“希望我像什么？”

    “像狗啊，我虽然只在很多年前和很多狗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前几天我走在城市里，也看到很多狗被养在人类身边了啊，难道你不知道狗的存在的吗？”它疑惑道。

    “我当然知道狗的存在，”她咬牙道，“但你希望我像那种东西一样对你……”

    哪怕安娜看着它神情天真，似乎并不懂当狗生活的屈辱之处，只是看中狗类动物的极度顺从，她也难以平静。不过心里再不平衡，她也注意到了个事情，就是它说的和很多狗生活过一段时间，它这种海洋动物，怎么会和很多狗生活过一段时间？难道是以前被人类捕捉的那几次经历里才有过的生活？

    可是听系统说的，它被人类捕捉时过得并不好，所以和狗一起生活，绝对不是单纯地像人类养狗做安慰或者排解消遣一样生活，而是……

    【是，以前它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过，里面还有很多狗和它一起生活。】系统解释。

    【你细谈一下？】安娜有点想知道它当时的状态，毕竟它现在想让她当狗，却是因为它以前被当做和狗一样放进同一个笼子生活，那她还蛮好奇它发生了什么的，好奇到她此刻的憋屈感都散去了。

    系统想了想，详细说道：【你们人类会有想看两种动物争斗的兴趣嘛，所以就有安托万被关着时，笼子里也放入另一种动物的情况。这种动物其实不止是狗，还有其他的动物，所以它虽然在陆地生活的时间短，却基本什么动物都见过了，同时，这意味着它也基本能分辨各种动物的味道，因为它频频会把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吃掉，但倒是没有吃过狗。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它喜欢狗，纯粹是因为它没法吃。

    那时候第一只被关进去的狗是一只牧羊犬，能灵活地跳到它的身上并且飞快地移动，不让它抓住，让它暂时毫无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抓它的贵族觉得有意思，又放了很多条狗进去看情况。狗多了有时候可以形成狗群的，它更拗不过群体的力量了，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了。

    和狗群一起生活了大概七八天吧，期间贵族有安排给狗吃东西，它就观察了很久那群狗明明被人类虐待，却傻乎乎地还缠着人吃东西的样子，每天它的表情都好奇中带着浓浓的难以理解与嫌弃。后来那群狗因为在对付它方面也没有多少用，就被放出去了，不过可能因为这种被普遍驯化得很绝的动物比较不一样，所以它记忆深刻吧。】

    【是，印象深刻，不过以前看似表面嫌弃，实际上却暗暗羡慕，想要也养这种狗，所以今天才这样对我说话吧。】安娜无语地想。

    无语过后，她也越来越沉重地反感大家普遍喜欢的饲养凶猛动物，以便观看奇异猛兽互相撕咬的画面，因为要不是有这些破事在，安托万也不至于这样了解人类社会，可能它爱吃人类，也多半有想要发泄的原因……

    安娜正发散思维很深刻地在思考，结果被系统打断了：【不过即使以前在人类那里生活再艰苦，它也没有多少探索人类社会的想法，你才是让它至于那么主动去多探索人类社会的原因，我觉得它想起狗，并不是因为一直想养，因为以它的条件，想要的话随时就可以养，它只是单纯地希望养的是你，并且希望你身上有狗的顺从品质而已。】

    这个系统分析得很有道理，也分析得很是残忍无情，安娜听了有点认同，但也特别想揍它。

    但更欠揍的事情来了，系统居然停了停，又补充道：【它是那样希望你是这样，虽然我希望你获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点想看看如果你是那种乖顺听话的忠犬样，又会是什么感觉……】

    【不可能的。】安娜的神情冷淡起来，心里的声音无比坚决。

    她眯了眯眼睛，盯着安托万的身影，忽然问道：“你说我要是能说服你，你也是可以当我的仆人，那你除了当我的仆人，还能当我的狗吗？毕竟你说的，你希望我那样。”

    它愣了愣，利落又带着嫌弃地说道：“不要。”

    这种嫌弃感，一下子让安娜想到了系统所说的安托万的过去，她好像透过时光，真的看到了安托万迷茫困惑又浓浓嫌弃狗的样子，当然，那并不代表它讨厌这种动物，只是它讨厌这种动物种群所代表的彻底屈服而已。

    所以，她改变主意了。

    她本来觉得可以大大方方地充当一个有服务前提的仆人，但是现在看来，她不可以。因为当仆人不仅让她觉得束缚，对安托万来说，安托万不会看得上任何一个具有服从性质的仆人的。

    哪怕这个仆人真的像狗一样听话乖巧，哪怕安托万好像极其渴望她身上带有这种品质，可它就是本质里看不起彻底屈服的表现。

    所以她如果当它的仆人了，它一时之间可能会感到新鲜有趣，但很快就会厌倦了，甚至嫌弃了，而她又是抛下过它让它耿耿于怀的人，那如果它对她一旦产生嫌弃情绪了，那她绝对没有结果的。

    安娜那对于危险的极度敏锐感，让她忽然之间想到了这个极有可能的未来。

    但是也不能忽然就反悔，刚答应没多久就反悔，哪怕安托万是没有什么契约精神和经历的动物，也可能会因此暴躁的，那就更会加快她的悲惨结局了。

    为了避免它对她的嫌弃情绪早日到来的话，在她能顺利脱离什么乱七八糟的仆人身份之前，那她只能让它先沉浸一下舒适的感觉了，顺便还要让它知道，她是很有自尊和主张的人。

    她避开了狗的话题，冷淡地问道：“别说那些了，你不是说想要我帮你做事吗？我现在就可以，不过你最好送我回王宫，这样我才能使用最好的王室物品让你有更好的感觉体验。我直说，这件事不仅对你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所以我才特别说出来建议你的。我很痴迷王宫的生活，不想远离，既然不小心被你缠上，我一时之间只能认命，但我也想生活得好一点，顺便也邀请你体验不一样的我沉迷的世界。”

    “啊？”安托万呆了呆，完全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样的突破口。

    安娜不想让它有思考的机会，又抓紧时间说道：“你真不必着急带我去大海，难道你不想试试我拼尽全力也要享受的世界吗？你要知道，你喜欢的蜂蜜酒就是从这个世界里来的，而这只是其中美好的一个小地方而已，还有更大更多更美好的地方。我要是你，反正想着也可以随时回大海，那不如先去试试看别的精彩生活，如果觉得实在爱不起来，再回大海生活也不迟。”

    安托万还是迟疑，但也有点心动，它顾虑地说道：“可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尽管我不怕杀人。”

    杀人这种话随随便便被它简短说出，那效果还是有点惊悚的。

    安娜听得心梗了梗，缓了下才说道：“在王都不远处，我死去的母后有一座庄园，那里现在可能已经荒废得差不多了，因为我和我的亲人都很伤心，不敢去拜访那里，已经封闭了那里了，只让仆人在门口处守着，偶尔进庄园定时巡逻而已。你可以先尝试带我去那里住下，先试试我说的生活。

    不过我先说好，我是习惯被人伺候的，而不是我伺候别人，所以我给你展现的美好人生可能有时候会失败，因为我不熟练，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把我送到王宫，我偷偷让我的仆人为你服务。”

    安托万这次说话没有顾虑了：“王宫那边就算了，你说的庄园那边倒是可以尝试，你说路线吧，我抱你过去，你好好指路，别乱耍花样，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它在出发前威胁了安娜，可见它哪怕看起来需要安娜的存在，但还是防备着安娜的。

    但这点防备安娜已经不在意了，她只心心念念地想到她终于可以暂时摆脱去大海的命运，也能远离人迹罕至的森林，可以回到人类社会了，尽管这个将要到达的“人类社会”是已经荒废好多年的地方，可是也让她欢喜。

    更何况这个地方还是她母亲生前生活过的地方，可能她带着安托万过去，她死去的母亲的亡魂会保佑她，让她变得幸运起来也说不定。

    可是到达那边后，她不淡定了，开始怀疑自己的幸运了，因为安托万抱着她防备地绕了庄园外边好几圈，轻轻松松地确定守护庄园的只有三个仆人后，毫不犹豫地把仆人弄倒，然后制作了三个和那弄倒的仆人一模一样的稻草人出来，让那稻草人代替了那三个仆人。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回到人类社会，而是引着一头怪物，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怪物把她和家人生活过的一处地方，硬生生地变成怪物完全掌控和盘踞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