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知道他的意思, 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去了外面。
找我有什么事?
两人来到了培训班旁边的一个角落, 这里是个视线夹角, 很少有人过来。站在那里后, 贺青问了陈景一句。
陈景打量了一眼不太友好的贺青, 道:你说外人没法评判你和阿境之间的感情,那你自己能评判么?
果然, 陈景找他是因为霍境。
听了陈景的话, 贺青觉得有些无聊。他还在上着课, 没想到陈景过来就是因为这些已经讨论过一波的事情。上次有个叫何岩的来找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堆。好不容易消停了,陈景亲自过来了。
贺青不想和陈景继续掰扯,但陈景是霍境的朋友, 该给的面子他还是会给。他看着陈景,问道:你想说什么?
陈景递了张卡给他。
贺青接过来, 是一张门卡。
拿着卡,贺青不明所以地看了陈景一眼, 陈景说了个地址,地址就在他和霍境住的公寓后面的那一栋楼里。
门卡适用于那套公寓。陈景道, 要是阿境今晚没有回去,可以这里找他。
贺青眸光一动。
陈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贺青的心随之就是一乱, 他手捏着门卡,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可还没组织好,陈景已经离开了这里。
贺青站在空无一人的角落,想着陈景刚刚说的话,他像是脚底的地板被砸空,他整个人顺着空荡的那一块掉了下去。
地心引力带来的失重感让他有些头晕,贺青微俯了俯身,拿着门卡的手扶住了一旁的墙壁。门卡尖锐的剪切面在他手指上压出一道痕迹,贺青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时间浑身都有些冷。
贺青看了一眼前面的垃圾桶,他撑起身体,走过去把门卡扔了进去。
不管陈景为何而来,他做的这一切,贺青都感受到了侮辱。他侮辱霍境对他的信任,连他都不知道的公寓,陈景怎么可能知道。他侮辱他对霍境的信任,认为他会因为这段时间霍境工作忙碌没时间陪他而对霍境有所猜忌。他也侮辱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认为他和霍境之间的感情仅仅会因为他一个外人的几句话而分崩离析。
这样想着想着,贺青心中竟然生出一些愤怒来。他尊重陈景,因为陈景是霍境的朋友。可陈景为了他的私心,一直没有尊重过他。
但是你来我往的报复是小孩子的行径,甚至还会让霍境难做,现在他的课还没上完,贺青没再搭理,回培训班上课去了。
贺青上完课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和培训班的老师们告别后,贺青坐上了扶梯。上了扶梯,他给霍境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响了几声后,霍境拒接了电话。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白天打电话霍境会接,但是下班后,尤其是晚上,他打电话霍境从来不会接。但是过一会儿,他会给他回条短信。
电话拒接后,贺青等着霍境发短信过来。
嗡得一声,霍境的短信发了过来。
【霍境:在忙。】
贺青看到短信内容,敲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贺青:嗯,我刚下班,那我回家等你。】
发完后,贺青抿了抿唇,又敲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贺青:你今天几点回来?】
明天是周末,贺青上午没课,也不用早睡,他可以一直醒着等霍境回来。仔细想想,最近因为霍境回来得晚,走得早,两人好像好久都没见面了。
贺青下了扶梯,朝着二楼的扶梯走着,正走着,霍境的短信回复了过来。
【霍境:今晚不回去。】
贺青的脚步停在了扶梯的台阶前。
和霍境通完短信,贺青离开光明大厦,乘坐地铁回了家。公寓门开,里面黑漆漆一片,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开火,家里恢复了他刚搬进来时的冷清。
贺青换了鞋走进客厅,随后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身体在沙发上舒展开,贺青闭上了眼睛。眼睛一闭,脑海中关于最近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地回荡了起来。
霍境忙了一段时间,跟他说忙完了,两人周末约着一起去玩儿。周一的时候,霍境送他去学校,看到了齐枫。当时霍境的注意力都在齐枫身上,贺青以为他是怕齐枫看到什么造谣对贺青的名声不好,他还宽慰他没事儿。
可是自此之后,事情的发展好像就慢慢变了。
先是霍境一夜未归,后是霍境突然又忙碌了起来,两人没再一起吃过饭,甚至见面的时间都很少。他下课去体育场看齐枫比赛,看到了齐枫脖子上的纹身。陈景找他,说如果霍境没有回家,让他去那套公寓找他
霍少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出过一次意外,后来就有了一个怪癖,喜欢脖子上有胎记的男人。遇到脖子上有胎记的男人,他会先追上他,然后再抛弃他,让那个男人体会从云端坠入地狱的感觉。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贺青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脑海中各种回忆交叉,想得他的心跳都沉闷了下来,压迫着他的胸腔,闷得他难受。这种感觉太让人不舒服,而一直这样下去也并不能缓解。
想到这里,贺青起身离开了家。
他回了一趟光明大厦,现在已经十点,光明大厦也已经关门了,只有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还开着。贺青从快餐店门口进去,上了电梯直达了培训班所在的楼层。而后,他回到和陈景交谈的那个角落,找到垃圾箱,把里面还未清理掉的门卡拿了出来。
拿到门卡,贺青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光明大厦。
他并不是不信任霍境,也并不是着了陈景的道,他只是想让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让他这种胸闷的感觉消失。
他是可以直接问霍境的,但是短信说不明白,他又不接电话
就这样,贺青脑海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陈景所说的那套公寓门前。
这套公寓就在他和霍境住的那套公寓的后面一栋,也是在顶层,就像是兔子的另外一个巢穴。贺青拿着门卡,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才把门卡放在电子门上刷了一下。
门卡一刷,滋得一声轻响,公寓门开了。
门一开,贺青的心一沉。
这个门卡能刷开这套公寓,也证实了陈景所说的是真的的可能性加大。而陈景所说的如果是事实,那将会撕裂他。
贺青的唇线抿紧,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客厅的落地灯开着,柔和的灯光简单地照亮了整个公寓。
这套公寓的装修风格和他还有霍境住的那套公寓别无二致,都是极简的轻奢风,都是黑灰色调,甚至连客厅的香氛都是同样的味道,带着一股腐朽冰冷的冷杉香。
闻着这种熟悉的味道,原本是让他心安的,现在却令他恐惧。
贺青走进客厅,冷冷地注视着这套房子。
在门卡刷开门锁时,卧室里面的人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卧室方向的门把被拧开,贺青看过去,上身赤、裸站在门口,抬眼看到了他。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霍境沉静的双眸动了动,他还未说话,里面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什么啊?
说话间,少年裹着个床单走了出来。
他应该是没穿衣服,只裹了个床单,床单上面是赤、裸的上身,床单下则是两截白生生的小腿,小腿连接着大腿,大腿根处还带了些红晕和淤青。
两人这样出现在卧室门口,卧室门一开,随之涌出一种荷尔蒙冲撞的味道,不用多问,贺青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贺青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击中,焦麻的感觉以中间为线,竖着把他劈开了。他的胸腔终于不闷了,因为他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
齐枫走出来后,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贺青。他像是知道霍境和贺青的关系一样,看到贺青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退回了卧室。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了贺青和霍境,两人隔着空荡荡的客厅,遥遥相望,谁也不知道对方眼睛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是谁?贺青问。
贺青开了口,打破了客厅的沉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单薄紧绷,霍境听着,看了他一眼,道:我爱人。
贺青问了这一句,像是给了他解释的机会。但霍境没抓住这个机会,他像是不在乎贺青知道什么,不在乎贺青会想什么,更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
贺青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个笑话。
你爱人贺青点头复述了一遍,问道:那我呢?
也是。霍境道。
贺青喉头一梗。
他有股气岔在了喉头上,那种酸涩的钝痛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和霍境私奔后,转头被霍境出卖,这种前后无依又被扎了一刀的感觉让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
但是心脏传来的钝痛让贺青知道这不是在做梦,眼前的霍境是那么清晰,他的声音那么清晰,甚至他身上的味道都是那么清晰。
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他是霍境的爱人,转头霍境买了另外一套公寓,和齐枫在这里缠绵生活,他一个人游荡于两个爱人之间。这样的行径,根本就不是和他在谈恋爱,自始至终,他就是在包养他。
现在他找到了新的玩物,所以抛弃了他。
到了这种时候,贺青突然不想去和霍境说什么了。他不想和霍境歇斯底里地掰扯,不想去复述霍境对他说过的话,做下的承诺。他们两人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霍境的这句也是烟消云散了。
这也是他自己活该,想着会有人真心爱他。而他所谓的真心,不过是霍境为了上他的手段而已。
霍境并不觉得亏欠了他,所以才是现在这个态度。因为他也给了他想要的,钱,房子,还债,所以他觉得他怎么样对待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不是他想的,而是霍境想的。不管他说什么来平衡他的心态,在霍境心里,他终归是他花钱买到的玩物。
那我们分手吧。贺青道,贺青说完,道:还是说你要让我坠入地狱,才肯跟我分手?
遇到脖子上有胎记的男人,他会先追上他,然后再抛弃他,让那个男人体会从云端坠入地狱的感觉。
贺青说的是何岩跟他说的话,听他这么说,霍境的眉眼抬了抬,像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他的癖好。
但是他这个小动作很快被眼底的沉静抹去,霍境道:分手吧,我已经腻了。
腻了来回的奔跑,腻了跟他撒谎,其实贺青早该知道他是腻了,只不过因为他以前给他的爱太笃定,让他坚信他只是太忙。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竟然熬到了现在才撕破了这层伪装。
好。贺青的嗓子里没了声音,他点了点头,灯光在他的眼睫上照了一层暗影,遮不住他红了的眼眶。
说完,贺青转身离开了公寓。
贺青关上公寓的门,沉重的关门声像是一记重锤落在了他的耳边,敲得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沿着走廊,走到了公寓的电梯旁,按了下行键后,电梯到了。
贺青走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贺青低头转过身来,他面对电梯的门站着,遥望着刚才他离开的那套公寓的公寓门。
电梯门随着他的进入,缓缓关上。视线里,这套公寓的景色也慢慢消失,贺青像是重新隔绝进一个空间,也隔断了和霍境的一切。
叮电梯门关上。
高档公寓的电梯门崭新干净,上面没有附着任何东西,像是一面镜子。贺青的脸倒映在镜面上,随着电梯门彻底关上,眼眶发红,眼底忧伤的贺青突然勾起唇角,轻笑了出来。
终于结束了。
贺青从没有忘记霍境,从两人在停车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认出了他。十几年前的那场车祸,他亲眼看到霍境被火吞噬,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53章 (而实际上,贺青在霍境心里...)
贺瑜出生后, 父母下岗,为了维持生计,父亲贺正泉借钱购置了一辆卡车, 每天给会所或者山庄运送物资。
一般会所和山庄的物资需要早早筹备, 偶尔物资缺乏, 需要夜晚紧急运送。那晚贺正泉刚准备休息, 接到了山庄的电话。
贺正泉白天工作了一天, 身体和精神已经疲乏到了极致。那天下着大雪, 去山庄的路也不好走。安全起见,贺正泉带上了十三岁的贺青, 让他在他精神不济的时候提醒他一下。
那天风雪很大, 路途遥远难走, 开车到了山庄贺正泉已经疲乏至极。山庄后厨的人看出他不太适合开车,提出让他在后厨宿舍睡一晚。但贺正泉第二天凌晨还有运输单子,所以就拒绝了。
就这样,父子俩上车后开始了回家的路。
经过一段时间, 风雪比他们上山的时候更大了些。而且因为下了太久的雪,又没有车子上下经过, 所以路面上积雪很厚,正常状态下开车都会出差错, 更何况贺正泉眼看就要睡着了。
下山路上,贺青一直让自己保持清醒, 并且时刻提醒父亲让他清醒。一开始贺正泉还能听从他的提醒,可是后来,困倦一重一重地叠加, 贺正泉的精神也变得麻木了起来。
事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他们当时是在山坡的一个拐弯点,黑色的轿车突然出现在视野内, 朝着山坡内壁开去。贺青大惊,大叫着叫醒父亲。而父亲这时反应力已经迟钝,等他清醒过来,两车已经避免不及地相撞。砰得一声,黑色的轿车直接装在了山坡的内壁上。
那辆轿车好像也是为了躲避他们,朝着山坡内壁拐弯用了所有的马力,一下撞上去,车头登时破碎。驾驶座上的男人鲜血淋漓地趴在方向盘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动作。
经历了这么一场撞击,贺正泉也完全清醒了。因为轿车更多的撞向了山坡内壁,所以他们的车子只在车头那里撞出了些痕迹。贺正泉看向轿车,这时轿车不知道为何已经燃烧了起来。
走!贺正泉慌忙发动车子。
贺青这时也吓傻了,他看着黑色的轿车,隔着皑皑白雪和赤红的火苗,看到了车子里的人影。
除了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在车子后面还坐了一个少年。少年因为系着安全带,身体被死死卡住,这么大的撞击让他也有些意识不清晰。他后靠在车座上,隔着破碎的车窗玻璃和火焰看向了他。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交汇到了一起,贺青的心一下被他的眼睛给攫住了。
还有人!贺青和手忙脚乱开车的父亲道。
我不能坐牢,我不能坐牢,死人了,死人了贺正泉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意识不清晰了,他开着车,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