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料的土腥味,在粉尘密布的空气中游荡,穿梭在废墟的间隙间,像一只无去处的幽灵。
短暂的昏迷后,梁小慵勉强撑开眼皮。她被裹在丁兰时的怀里,像一扇皮肉盾牌,缓冲了所有的摔打。于是,她静下来检查自己时,发现即便陷落好几层楼,她也仍然毫发无损,除了脊背躺得有些僵硬。
“丁兰时?”
动作来来回回,她难免戳碰到他,可除了低微的呼吸,他始终没说什么,叫梁小慵的心脏悬起来。
“你还好吗?”
“……嗯,”几个急促的呼吸,不安在胸腔愈放愈大。她正要伸手拍他,耳边便传来低低的应声,“我没事。”
心脏回落,她舒了一口气,“有受伤吗?”
“没有。”
他讲话时,手臂微撑,给他们中间留有胸口起伏的余地,“你呢?”
“我也没事。”视线逐渐适应黑暗,她扭动着脖子,看向四周。巨石块垒,森严得像铁桶,密不透风地积压在这张试吃桌的周围,“我好像……哎,我摸到了购物袋。”
她攥住那一点儿塑料片,使劲地扯动,袋子里的薯片饼干发出被碾碎的“喀嗤喀嗤”。终于,她手上一松,袋子被整个儿扯进安全地带。
“早知道买几瓶水了,”里面只有她随手扔的两瓶果汁。梁小慵摸索一会,“你要吃饼干吗?”
国外的生活,好像让她很快选择随遇而安,平静许多。
“不吃。”相比之下,丁兰时显得沉闷许多,“……对不起。”
“嗯?”
“不该让你陪我来白城。”他的声音低垂,“否则……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梁小慵安慰他,“没关系呀,我们有吃的有水——手机还是满电呢!也没有受伤,不会有事的。”
“这是惩罚吗?”他忽地问。
未及她答,他又喃喃,“为什么?”
梁小慵艰难地屈起手臂,在砾石间划动,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腕。
掌心触碰,她才发现,丁兰时体温很高,令人心悸。身体不住地发抖,支在两侧的臂骨几要折断。
“怎么发烧了?”
“对不起……对不起。”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他的声音在漆黑的空间,哽咽清晰,“……对不起。”
心口发酸,梁小慵拉了拉他的手腕,“和你没有关系,丁兰时,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救援队很快就会来,没有事的。”
他却有些烧糊涂了,“爸爸”、“妈妈”、“医生”轮番喊,潮湿滚烫的水汽砸在她的脸上,像夏末一场绝望的雨,燥热干涩。
“丁兰时,”空间狭小,不能抱他。她便轻声喊,“丁兰时,听我说话,好不好?”
“……嗯。”他还在抖,胡话却乖巧地停下来。
“先喝点水,”她举起果汁,放到他的手边。丁兰时跪伏在她的身体上方,仰起头,清楚地听见液体流入喉管的声音,他没喝多少,把塑料瓶子塞回她的手里。梁小慵问,“好一点了吗?”
柑橘清新的味道短暂驱逐了焦虑而混浊的气流。
丁兰时:“嗯。”
“现在躺在我的身上休息一会吧,”触碰在黑暗里尤其敏感。她的指尖轻轻蹭了一下他的手腕,安抚似的,“醒了我们就出去了。”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出了错,丁兰时再一次变得不安。
“医生,我不想死。”他喃喃,“我不想……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手腕好像都渗出冷汗。
“什么呀,”梁小慵拽了拽他的手,“不要胡说。”
她问:“丁兰时,你不想抱我吗?”
“……想。”
“那就现在躺下来,抱住我。”
命令的口吻。
黑暗里缄默几息,她感到脸侧的手臂微微屈下,一个即将俯身的动作,很快,被皮肉搅动、纤维割裂的声音截住。
他的声音终于泄露一些疼痛带来的抽气。
“……不行,医生……”他哽咽,“我动不了……我抱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