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是真的特别帅,尤其身后就是刚升起来的太阳,披着风衣,领带在风里翻飞。
在场的都是圈内人,有好几个职业病发作,要不是实在没处可发,恨不得当场按着他拍一组硬照。
业务部经理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找个更合适的角度,不等反应过来,摄影机已经被守株待兔的小骆总伸手敏捷地一把捞走。
画面乱成一团,那个摄影机被他们抢来抢去,镜头晃个不停,骆枳把摄影机藏到怀里谁也不给,又被不知道谁呵痒,一边咳嗽一边笑得停不下来。
……
这条微博的量很高,评论和弹幕却异常的少。急着过来想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所有的人,直到这个时候,好像才终于把每一块拼图凑齐,拼起了整件事。
那份只剩一个人的海难失踪者名单不是重名,淮生娱乐忽然几乎玉石俱焚的决策也不是偶然。
这段时间里的各种应接不暇的舆论反转,任尘白微博里那些反常的内容,李蔚明遭到的近乎疯狂的报复,骆氏迟来的一个又一个澄清声明……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刚刚看到骆枳、刚刚喜欢上骆枳的人,好像才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些其实显而易见的事实。
视频的最后几秒钟,镜头里只剩下衣角。
骆枳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来个人拉我一把吧。”小骆总笑着说,“我站不起来了。”
第53章 冒险
明危亭合上电脑, 摘下耳机起身。
下雨时的空气有种特殊的凉润,天上的水和海里的水碰在一起,连成边界模糊的水雾, 风在里面自由穿行。
露台上的大片绿叶探出去, 接几片雨水进来, 给海风也添上草木的清新气息。
骆炽睡在躺椅里,身上盖着条格外厚实的绒毯, 一只手垂下来。
他睡得并不实,察觉到明危亭走近,跟着睁开眼睛。初醒的朦胧雾气眨了下就散开, 准确定位到熟悉的人影。
一睁眼就看见了影子先生, 骆炽的心情很好, 眼睛立刻弯起来。
明危亭被他引得轻松, 也露出笑意,摸了摸他的额头:“不闷了?”
“能透气就好很多。”骆炽边说边用力深吸一口气。他的烧才退不久,气息还不畅, 忍不住咳了两声,但还是舒服地把那口气长长吐出来。
见他有了精神,明危亭就跟着放心, 也在一旁坐下,捞起骆炽垂下来的右手。
骆炽已经有段时间没怎么弹吉他, 实在手痒的厉害,一摸到弦就舍不得放手,自己埋头练了一天还不知道累, 就连晚上也是抱着吉他睡的。
右手尚且使不上多少力, 手型也做不准,一天下来, 骆炽的指腹已经多了些显眼的血痕。
明危亭没有弹过吉他,估量了下那些琴弦的硬度:“会不会疼?”
“不会。”骆炽笑着摇头,“很舒服。”
他说得很认真,明危亭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这句话是骆炽真这么想,就低头帮他在手上涂药。
这些事明危亭之前都没做过。他起初也是看着护工来照顾骆炽,但那时候的骆炽意识混沌,原本就因为不熟悉的环境强烈不安,更不要说被一群完全陌生的人按在床上处理身体的病况。
为了不让骆炽无意识挣扎时伤到别人或自己,就只能用镇静剂或是束缚带。那种情形明危亭见过一次,他发誓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在骆炽身上。
那时候的骆炽只对影子先生有印象,所以明危亭就开始学习照顾骆炽。
这些事不算难,骆炽原本就是个非常努力配合的病人,他做到现在,也越来越自然熟练,渐渐成了习惯。
倒是骆炽现在已经彻底醒过来,被他照顾小朋友似的握着右手上药,耳后逐渐泛起热意,手指也不由自主向回蜷。
明危亭被他的手指溜走几次,抬起视线询问看他。
骆炽难得不好意思,轻轻咳嗽了下,小声解释:“我五岁起就自己给自己上药了。”
这话很有说服力,明危亭停下来想了想,看向房间。
那把吉他正盖着被子在床上睡觉。
骆炽昨晚就是抱着吉他睡的,今早还特地和吉他说了“早安”。他把骆炽抱去露台透气的时候,还看到骆炽亲手把枕头整理好,被沿全掩得严严实实。
骆炽被他这样从容翻几个小时前的旧账,身形一僵,整个耳朵慢慢烫起来。
明危亭已经衡量过这种行为的成熟度,给出客观评定:“四岁半。”
骆炽几乎想要蹦下躺椅去把证明自己四岁半的现场藏起来。但他实在没力气,稍微动一动都天旋地转,也只好心虚地慢吞吞向下滑,一直滑到毯子底下。
明危亭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反应,既新奇又好笑。借机把药上完。又忍不住抬起手,隔着毯子摸了摸骆炽的头发。
明危亭有时会想,自己那天在水里救起的只是一个空壳。
他保护好这个空壳等着骆炽,骆炽自己从彼岸的幽寒某处涉水回来,一点一点,把这具空壳重新填实。
骆炽不对他隐藏,于是他看到许多以前并不了解的地方。
有的新奇有的好笑,有的叫他很想去摸一摸对方的头发,但不论哪一种情形,胸口都跟着不自觉地柔软温暖。
这些天在照顾骆炽的间隙,明危亭抽空看了那些视频,也会想十岁时的骆炽。
那时候的骆炽刚被带回任家,已经很有些小大人的样子。说话做事都显得早熟,举止也格外稳重。
……偏偏又一弯腰就能抱住,一用力就能举起来。
所以也不能怪任姨总是忍不住把他抱到怀里拼命揉。
任夫人把稳重成熟的外壳打开,把里面那个骆炽抱出来。
骆炽不肯服软的脾气大概就是这么被养出来的——他也有过不论做什么,只要没错就一定有人给撑腰的日子。
即使那段时间实在不算长,但那种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缺少的底气,让任夫人即使在过世后,也一直在保护着骆炽。
明危亭和他有说悄悄话的暗号,所以也掀开那条绒毯,低声问:“今晚还和吉他睡?”
骆炽更不好意思,连后颈也烫:“方便吗?”
明危亭沉吟:“有些不方便。”
骆炽依依不舍叹气,遗憾点头。
明危亭看着他,抬手拢在骆炽微凉的颈后,轻轻揉了揉。
他从之前就发现,骆炽提出的任何合理要求,即使是被毫无理由地不赞同或是驳回,也完全不会有任何意见。
“以后都可以和吉他睡。”明危亭轻声说,“最近不方便。”
他在尝试,有意把话留住一半,骆炽果然被勾起好奇:“最近?”
明危亭点了点头:“这十天不方便,你要养身体。”
荀臻初步把手术时间定在十天后,明危亭和明禄商量过,决定这十天就一直待在望海别墅,把骆炽的身体调理到最适合手术的状态。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骆炽的身体状况的确已经比最差的那段时间好出太多,但也依然容不得轻易就放松警惕。
昨晚的情形,骆炽自己其实不太清楚。
临海的雨季不算长但也绝不短,昨天那场雨下了大半天,晚上只晴了几个小时,天色黑透没多久就又下起来。
这场雨比之前的来势更汹,雷声轰鸣,雨水到了夜里几乎砸得窗户劈啪作响。明危亭睡不踏实,起来查看骆炽的情况,果然发现骆炽不舒服。
有吉他陪在床边一起睡,骆炽自己倒是很安稳。但毕竟直到傍晚才退下烧,在房间里密不透风地捂了一天,晚上气压稍低,就闷得喘不上气。
骆炽夜里昏睡,即使再不舒服也难醒过来,只是被仿佛窒息的睡梦沉沉魇着,就又不知不觉泡在了冷汗里。
明危亭抱着骆炽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吸了半个小时的氧,骆炽的状况才总算稍有些好转,但今天还是怎么都打不起精神,稍微动一动就头晕得厉害。
“和我睡更方便些。”明危亭试着循序渐进,和骆炽商量,“你一不舒服,我就会知道。”
明危亭如实同他解释:“你夜里不能没有人照顾。”
他说完这些话,看着瞬间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骆炽:“怎么了?”
骆炽整个人已经滑进了毯子里,这下无路可滑,张了张嘴,声音更小:“我三岁起,就自己睡了。”
明危亭又回头看吉他。
骆炽当然清楚这是“你昨晚还抱了吉他睡”的指控,他想要详细解释这两者的区别,思维慢了半拍,才跟上对方说的后一句话。
明危亭看他神色慢慢变化,先是热腾腾烫进衣领,接着又明显一怔,想了片刻后明显有些出神。
这些变化都很细微,骆炽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不同,只是那点刚才还显得格外鲜活的热意有些突兀地褪去了。
明危亭掀开绒毯,重新替他整理好,视线还落在骆炽身上:“火苗?”
骆炽笑了笑,摇头:“没事,我——”
他的声音停下来,看着绕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拢住自己头颈的影子先生。
“火苗。”明危亭认真看着他,“我说错了话。”
骆炽立刻毫不犹豫摇头。
他的动作幅度比刚才稍大,就立刻带起一阵强烈眩晕,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仓促闭上眼睛。
……有一点糟。
有一点糟,他的身体好像不好过头了。
骆炽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在前些天虽然还以为自己只是摔坏了腿,但也有大把大把的药等着吃,还要输液和理疗,如果医生来了还要抽血化验。
昨天玩吉他玩得太兴奋,也没怎么顾得上不舒服。晚上一躺下来,身上的不适和药物的副作用一起秋后算账,他对自己的情形已经基本有了概念。
骆炽闭着眼睛,他被颈后传来的有力支撑护着,额头抵在影子先生胸口,专心调整呼吸把眩晕压下去。
“做了手术就会好,荀臻保证过。”
明危亭知道他在头晕,声音放得很轻:“会非常好。”
这句保证他对骆炽说过,因为不能肯定现在的骆炽还记不记得,所以他准备再说很多次:“以后还会非常健康。”
骆炽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个——他当然也在意这个,但影子先生既然说了会好,他就不怀疑这件事。
从小到大,骆炽生过很多病,意外受伤的次数又比生病更多。他知道病倒了难受,也知道要努力配合治疗努力调养身体,从来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痊愈。
要是病人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被治好,病情自然就会波动,也会给周围的人和负责治疗的医生添很多麻烦。
以前遇到这种情形,他会想方设法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但这次的病好像稍微有一点严重。
身体上的问题,好像不是光靠特别努力就能搞得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