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今天我在富德餐厅跟我们的人接头的时候,看到王言跟林鸿远一起吃饭,因为离的太远,我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我听到了日本人的字眼。之后林鸿远离开,特高课特二情报处的村本一郎过来跟王言谈了好一会儿。看村本一郎志得意满的样子,我怀疑林鸿远已经投敌,而王言可能跟日本人达成了什么合作。」
众所周知,林鸿远早年确实很牛,但是后来靠的就是王言。法租界的那些生意,能开的那么安稳、红火,可都是王言罩着的,帮着摆平了很多麻烦。
所以在面对日本人的事情上,王言一定比林鸿远有更多的选择,如此,才会用「合作」来形容。
而有关村本一郎,这种特高课有数的高层,军统都是有情报的。毕竟打仗的时候,总要知道对手是谁。尤其特高课虽然比较低调,但现在到底是站在明面上了,这样的话,情报就更加的方便获取。
这是位于法租界贝当路的一处照相馆,说话的,正是先前在富德餐厅中那个戴着眼镜的胖先生。此刻他正肃立着,一脸恭敬的对着面前的一个身穿长衫,面容有些阴狠的削瘦男人。
他有些犹豫的继续说道:「而且……王言好像发现我的身份了,他看我的眼神很意味深长……」
本来还有些懒散的王天风,听到这话,眼神瞬间锋芒毕露:「仔细说说。」
「是,科长。」被那狠辣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胖先生咽了一口唾沫:「当时他问我他西餐样子是否文雅,我这样点头,拿起叉子……」
胖先生一边说,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尽量复原着当时在餐厅中的一举一动。
王天风看着胖先生一动不动的复刻先前在餐厅中的样子,他后退几步,仔细的盯着胖先生看了一会儿,一声冷哼:「蠢货,是你手上的枪茧。」
茧子是可以去除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而这个胖先生,他手上的茧子就经过处理。但是还可以看到一些痕迹,注意分辨的话,是能够看出来的。显然,王天风隔着一些距离看出来了,那么王言也一定看出来了。
他不会侥幸的去想,是胖先生误会了王言的眼神,自己多想,有一丁点儿的痕迹,都应该向最坏处想,这是他们在隐秘战线能够活下去的原因。
王言绝对不是一个废物,若不然也不会在十年的时间中,以华捕队长的身份,混成了法租界有名的一号人物。这要是没点儿能耐,早都不知道被人弄死多少回了。
「你回来的时候身后干净吗?」
「科长,当时发现我的身份可能暴露了,回来的时候就特意绕了两圈回来的,保证没人跟踪。」
「村本一郎没注意到你?」
「没有,我一直在偷偷关注,那个特高课的特务一直在跟王言说话,没有分神。」胖先生沉吟了一下说道:「科长,其实就算王言发现了我的破绽,他也不知道我是哪一方的人。有可能是咱们军统,有可能是红党,还有可能是日特的暗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你觉得?」王天风阴狠的目光落在胖先生的身上:「回去赶紧再处理一下你的枪茧,这一次算你侥幸。你觉得村本一郎如果发现了这个破绽,会有什么后果?」
「科长,您的意思是,王言对我们的态度比较温和?」
「你都说他可能跟日本人合作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当场抓到你,到时候大刑一上,你这个吃的脑满肥肠的猪脑子不是什么都招了?现在应该是王言在向我们示好,看样子是我们的制裁行动起到了震慑的效果,让这个惜命的人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沉思片刻,王天风说道:「去调查一下林鸿远的事,确认他是否投敌。如果是,那就开始锄女干行动。我想这个时候王言一
定很想送他这个阿叔去死,可是他忠肝义胆的名声又不好亲自下手。正好,之前王言不是说有事可以去捕房找他么?那就先杀了林鸿远,动静闹的大一点儿,算是给王言送个见面礼,到时候你去见见他,争取跟他建立联系。」
「是,科长。」
王天风看着应声肃立的胖先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倒是去啊,怎么做还用我教你么?」
眼看着胖先生落荒而逃,王天风拍桌子怒骂:「一群废物,饭桶!」
最近的几个月,他们的损失非常大。除了特高课跟狗似的追着咬,还有之前在淞沪会战进行中的时候,他们做了一部分的敌后工作。破坏补给线,炸毁码头,炸军火库等等,死了很多人。
现在他过来接手上海情报站情报科没多久,压力很大。要策划制裁行动,还要在敌人内部安插间谍,同时围绕着间谍打造出一条安全稳定的情报传递线路。另外也要关注社会上的一些动静,因为在当今的上海,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无意义的。哪怕是一个黄包车夫多赚了几块钱,或者是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吃上了白面馒头……
「王,我的朋友,真是辛苦你了。」
听过了王言实话实说毫无隐瞒的话,艾格用力的拍着王言的肩膀,激动的倒上两杯威士忌,邀请王言大口纯饮。
喝过了一大口酒,王言转着酒杯:「艾格,要是以后我给日本人做了什么事,你能兜住吧?」
「王,我想这些事你自己应该清楚的。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都应该清楚。再说了,就算你不按照那些日本猴子说的办,他们又能如何?以前我总是劝你找个女人生孩子,现在看来你真的太明智了。我不敢想象,如果那些日本猴子抓了你的妻儿威胁你,那对你、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多么大的灾难。你的那个青帮的师父,真是该死。连我都知道你对他有多照顾,可他还是把你卖给了日本猴子。」
艾格夸张的手舞足蹈,喝了一口酒,转而问道:「那我们的药品什么时候能放出来?之前被日本猴子抢劫的那些财富什么时候能补偿回来?」
「药品应该已经再放行了,至于之前的那些钱,日本人一时也拿不出来,我估计这笔钱咱们很难全要回来。更大的可能是,让我们多运进来一批磺胺抵消掉。」
「那也可以了,干得漂亮。」
王言问道:「艾格,你们国家的那些政客到底是怎么想的?日本人都骑到脖子上拉屎了,你们没有想过反击吗?你也知道,这就是日本人在试探你们。如果这一次没有有力的回击,那么日本人心情好扣货,心情坏也扣货,就这么一步步走下来,法租界也将成为历史,你们法国人最终也会被赶出上海。」
「哦,王,一旦我们法国人被赶出了上海,你的下场也不会太好吧?」见到王言耸肩挑眉满不在意的样子,艾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该死的,王,你是不是不看好我们?借着这一次的事情,光明正大的跟日本猴子接触?」
「我们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艾格,现在我撞的是你们法国人的钟。但是如果你们最终不是日本人的对手,那我当然会去撞日本人的钟。你们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但我可走不了。所以为了我的小命,为了以后的好生活,当然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好。」
「好吧,王,虽然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是我依然鄙视你。」五大三粗满脸都是毛的艾格,做着翻白眼的动作很有喜感,他恨恨的喝了一大口酒:「放心吧,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告诉那些日本猴子,法、英、美三国已经决定联合支援你们的***一批武器弹药,军用物资。同时还会派遣精锐的作战人员,来教导***的战士如何使用哪些武器,教他们更高效的战斗。」
教***怎么打仗?自德国闪击波兰开始,到法国投降,正是一年时间,傲慢的法国人的骄傲,在德国的兵锋之下不值一提。
这个笑话很好笑,所以王言认真的点着头,哈哈大笑,好像他赢了一样:「我想当日本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们为他们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又说了几句闲话,艾格催促道:「好了,王,快去处理那些日本猴子惹出来的事吧,耽误一分一秒都是数不清的钱溜走。这么大的罪责,上帝都不会原谅。」
「上午跟你说的帮我弄来那些科学期刊的事你一定要记得,说不准我就从那些东西里找到了灵感,想出了赚钱的新办法,只掌握在我们手上的那一种。」
「放心吧,我的朋友,你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呢,三个月之内,肯定会给你送过来。」
王言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晚上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算了吧,王,你知道我的那个妻子她就是一个母老虎,每次夜不归宿她都又哭又闹的。甚至还跨越那么远的距离,跟我已经八十岁的祖母抱怨,她就是一个疯子。王,相信我,不要结婚,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看来那只能我自己去享受花花世界,感受美好生活了。」
无奈的耸了耸肩,王言喝光杯中的烈酒,起身离开艾格的办公室,之后又去了其他法国人高层那里。同样汇报了一下他跟日本人合作的事,以及确定了一下他必定升探长的事。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艾格那个没有政治智慧,只是有他出谋划策帮助,才做到了现在捕房总管后勤的位置,所以王言对艾格的期望是很低的。
他不怕法国人猜忌他,因为正如艾格所说,他就是不按照日本人说的做,除了会遭遇暗杀,也没有别的事。法国人也很懂的,再说王言虽然长袖善舞,编织利益共同体,看起来在法租界有一定的地位,但其实他触及不到公董局的核心,接触不到什么机密。或者换个说法,法租界是赚钱的,其实也没什么秘密。
如此又走了一圈,喝了一杯酒,抽了几支烟,一切安排妥当,王言这才下了楼。
看到方远途在外面抽烟透气,想了想,王言走出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方,晚上没有安排的话,我请你和老张去百乐门潇洒潇洒。」
「不必,晚上已经有约了,你还是去问问老张的意思吧。」
「老方,你这个态度,以后没办法正常的开展工作啊。」王言笑眯眯的看着他,选择把话挑明:「我知道你不服,但是你要想清楚,以我跟法国人的关系,除非我死了,否则是轮不到你上位的。以前那么明事理,知分寸,怎么这时候犯浑了?是已经准备好找人打我的黑枪,还是在我的车里安了炸弹?」
方远途的脸色很难看,因为王言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没把他看在眼里。而且透露出来的另一层意思,是问他想死还是想活。他还是要笑着,哈着腰:「看您说的,我怎么可能有那些想法呢?这样,言哥,晚上我做东,请您跟老张去百乐门潇洒,也是提前庆祝您升职探长。」
王言满意的点头,拍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一时小孩性子,犯了糊涂。我理解你,真的,毕竟咱们俩当年是一起进来的捕房,你看我跟法国人关系好,看我赚大钱,又是住着花园洋房,又是开着豪车,有些想法很正常嘛。老方,你应该清楚我对我们一队的兄弟们什么样,你放心,以后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大家一起发财嘛,别那么小心眼儿。今天晚上还是我请,别争也别抢,我还能差你那点儿钱?你通知一下老张。」
听着一番话说完,方远途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当然,他不好也不行。如果还敢摆脸色,他敢保证,最后自己一定面无人色。
其实他也就是心里不服,不平衡。想干掉王言,又没把握。而且他也无法保证,之后会怎么承受法国人的怒火,毕竟王言可是洋鬼子的钱袋子。
「行,言哥,那就这么定了。」
他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