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外二、厚颜无耻(文斗)
只余父子俩,武帝嘴角就带上了笑,态度也极为温和,甚至可以说得上毫不掩饰的龙溺:“收拾收拾,父皇带汝去看魁斗。”
姬苏心知推脱不过,也明白姬武姬霆那样的个性的人,不达目的必不罢休,现在签了协议,若要生事自己拿协议出来倒还可以起点作用,躲总不是问题,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大方应声。
姬武姬霆一边高兴一边又心里发酸:听到要去看魁斗竟连拒绝都不拒绝,人心那般小,苏怎么能将他人都放进去?
两人不情愿的压下有些暴虐的情绪,倒真像慈父般领着姬苏出了工部直奔三曲台。
三曲台是处妙处,整体建造竟是诺大的花团锦簇的曲苑回廊式庭院,在种植着各种四季怒放的奇花异草的花园林木与院子走廊拐角处都是一栋一栋的酒楼、闾子、南风台章等,雅与人世间的最俗结合在一起,闾子门外迎客站女童,南风台章门外则站双髻男童,都面如粉敷玉雪可人,只是都跪在高凳软垫上,脖子都玉石银铁的链子锁了,扣在墙上兽环上,有客上门时这些女童童子都伏身行礼,嘴里道“贵客您请。”
而童子们身上的衣裳颜色与头上所簪花草也代表了文楼武楼。文楼多是清艳不俗之花,所以迎客童子所戴的花也是大胤有名的如同银色流水长丝的花朵月中昙;而武楼童子戴的则是艳靡之极的红艳到花芯为黑色的大朵迷魂花。
三曲台远远就被人群拥挤住,所有的酒楼闾子南风台章早就被定满了临路房间,姬苏有一瞬间的唏嘘,这一路走进来不知见到了多少朝堂上的熟面孔,就连于淳家的好几位表兄都擦身而过,好在姬苏与武帝他们另儿了平凡伪装,武帝也似乎并不想让他与于淳家的人招呼,自领着在童子的清脆声音中姬苏再次踏进窈窈楼。
“苏欲看文斗,或是武斗?”
武帝如同世上最好的慈父,低声征求姬苏意见。
姬苏心道我都想看,但脑子里回放的是自己上一回来过窈窈楼后被揍惨的后果,嘴上很是乖觉的道:“文斗。”
“贵客要看文斗,请随奴先去临街房间。”
侍候一侧的赤足美人知机的上前引路,请他们进了二楼正在拐角处的一间房子。
进去后姬苏就眼前一亮。
这房间全是他喜欢的那种长木格式推门与推叠窗,临窗那面几乎有二百七十度全是落地式大窗,挂着层层幔帘,如同远山如墨近至青山如黛,清雅之极,地台宽大,等他们依窗坐下,十余岁的童男童女们无声上前拉开幔帘后跪于窗侧静候贵客吩咐之时再开窗。
武帝嘴角一直噙笑,与姬霆问姬苏:“阿苏可要看甚歌舞?”
姬苏摇头,只点了清音雅乐,就在美貌的闾子们踩着厚厚长毛的白雪般的动物皮毛毯子进来时,乐师们也鱼贯进入房间就位,更有四位闾子抬入青铜冰鉴,在一片雅乐当中美人伸着如玉似的柔夷掀开铜盖,手持淡黄有着漂亮纹理的玉石筷子从鉴里挟出一片片如同蝉翼似的半透明水晶似的东西,动作美妙的布置于碟中,姬武与姬霆各自先咬一角,沉吟了一会儿自觉无毒,便神情自然的将这东西双双递到姬苏嘴边。
“此乃东海深处所捕雪鲛龙肉,为父叫人快马加鞭辅之西极山岳冰雪保存送回来之珍稀佳馐,此肉驱寒极佳,且入口即化,汝尝尝。”
姬霆亦道:“不错,此肉由得孙太医等人查证核实,对汝身体有好处,快些吃,失了凉意此肉便不美味了。”
姬苏推拒,并不想吃父亲们的口水,但姬武姬霆伸着的手纹丝不动,看着姬苏虽然带笑,而且温柔,但姬苏并不为所动,父子三人一时胶着,过了一会儿伺候的闾子战战兢兢的开口提醒:“……贵人,此肉怕是已失凉意……”
兄弟二人将肉片扔进空碟里,让人换上新箸,再次各挟了一片肉尝了一小口后,仍双双递到姬苏嘴前。
……
姬苏觉得这日子真心没法过,还欲拒绝,姬霆淡声:“为父已试,无毒。”
无毒二字如同一枚细小的针,瞬间扎进姬苏心脏。
他想起同吃时两个父亲们一直是这样的举动,宫食都由得侍人尝试一遍,再由总管试毒二次,传到案上,他们总是再试吃一次才放心将安全的食物给自己。
小事不经想,一想最动人心,明明知道这是他们的伎俩,但姬苏越是想得通透,就越觑见其中真心不假。
抿了抿嘴,姬苏这次没有再拒,而是顺从的张开嘴。
见儿子肯吃了,姬武姬霆眼角的冷肃化去,笑得真实柔和许多。
开吃不久,外头传来鼓响与欢呼声,童子就报:“贵人,文斗开始了。”征得了武帝点头,门口立着的童女拉动绳铃,大门敲响后童女推开门,美闾们手捧着大大的梨木盘,盘上托放着毛发密集如水波的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大氅进来,等武帝与姬霆上前先与姬苏穿戴好大氅自己也随意披上,窗前的小童们便起身将窗户推至一角叠立起来。
时至天将黑未黑,外头各处都有闾子南闾与童子童女们提着防风的提灯而立照亮了街道花丛林院,游人如梭,各处挤占着各式衣着的人群,清雅的尺八与古琴声在空气里飘扬,不时有欢声笑声。
父子三人往栏前靠坐下看,很快就看到西面拐角处转出一队持灯拿花吹乐的闾人,正中则有孔武有力的武护院护着牛车缓缓前行。
这牛车无顶,四向只是低矮围栏,其中站着一位桃色衣裙的美佳人,腰枝盈盈不堪一握,立于车中间所置的人膝高、碗口大小的细鼓上作舞,其动作翩若惊鸿,美如仙子下凡,一举一动无不牵动人心,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这是吾等窈窈楼的文魁阿泠,其盈若轻可置掌中舞,据说曾是西地月国国主爱妃。因其舞美,故主人让其来了文楼。”
童子稚稚之声为三位贵客介绍,姬苏听了不知自己要作何感想。这样的美人,姬武居然并不收入后宫享受而是放到这种烟花之地为他吸金,这种明显不为美色迷惑的男人凭什么就对自己穷追不舍?是不是眼瞎?好好的美人,多适合谈情说爱,顺便演一演宫闱剧,不多好?
姬苏念头一转,不知自己给两个父亲送美人会不会能让他们发现女性的美好转而对自己渐失兴趣?
他想着,小童又道:“呀,遇上清音楼的文魁了,要比斗了。”
闻言姬苏放下所想往外看。
楼下另一处花丛中路转出一辆牛车,正巧与窈窈楼的这位阿泠遇上,两车便停了下车,双方客气的见了礼后,那位身着淡雅草绿衣裙的名唤阿音的女子与阿泠道:“常闻阿泠擅舞,阿音不才,学舞十年,欲向阿泠请教一番,可好?”
阿泠曼声回:“请。”
姬苏听她声音带着外国人说中文的那种发音不太正确,音美中又显得憨掬可爱,怕是因为大胤话说得不太好所以才高冷的只说一个字,顿时觉得这位阿泠可爱得很,他不自觉的微微笑了。
姬武姬霆对美人并无甚兴趣,就连童子与伺候的闾子们都引颈观看下方的斗舞,他二
人却只隐蔽却暗藏灼热的凝视着儿子。
外头那些所谓的美人都只是名头,若苏去了面具显出真容,恐怕那盛开的奇花异草都要羞惭得失去颜色吧?
他们心里想着,眼看姬苏渐渐专注认真,不由得心里又生出一丝烦躁:阿苏怎能看别人那般认真?他该回头看朕,只看朕就好。
下方的斗舞果真无与伦比,传说阿泠能掌中作舞也确实是真的,武护院们跪在牛车四角处,阿泠如同轻盈的仙子轻轻一跃,便化作一道浅浅粉影落于武人合捧的掌心中旋转跳跃起来。
双方的乐人们都停了奏,只有双方吹奏八尺的乐师商量好后吹起一曲月下客,清音当中斗比的是清舞,那位阿音也是不俗,阿泠掌中化作天外仙,她便于武护院手持的铜莲灯中翩翩起舞如盈蝶,四野八合的人们看得都摒住了呼吸,生怕惊了这两个灯下花中美人。
一曲说长不长,很快便在阿音转身左脚架在右膝上半蹲合掌闭目与阿泠盈盈右脚心曲贴于左腿侧,右脚指尖立于武护院三指之上而完美收场,全场欢声雷动,童子们知机的送上竹篮,里头铺着各种鲜花,姬氏父子拿了签纸写下他们认为的魁星名字,童子便用金丝线穿了孔缠上花枝让客人往下方牛车里投掷,响彻八方的欢声笑语里更还有文人学子雅人们即兴赋诗,让人缠了花一边掷一边高声念给再次随着车走的美人们听。
这活色生香又极有高雅趣味的活动让姬苏看得很高兴,一时忘了警惕两个父亲,随口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姬武姬霆听着听着不由再掩不住醋意:“不过掌上作舞,轻功好极之人同样可以做到,哪值得苏如此吹捧上得天?竟要形容成天人了。”
姬霆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姬苏。
——若他朝两情相悦,叫苏踩在自己掌心作舞,当是何等美景?
姬武则想起小时候曾在月下教授姬苏祭舞,那时候小,则已俱备天人之姿,现人渐长开,若能再见儿子祭舞一番……他悄然抬手捂住跳动渐急的胸口。
兄弟两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便出口打断姬苏:“文斗便如方才,诸楼皆出魁闾坐牛车过闹市,相逢便当街斗艺,得赞者多者,再斗决魁。
时辰不早,此处龙蛇混杂,并不宜久留,苏若还想看武斗,就随为父转去武楼;若无兴致,便再看看文斗便回罢。”
姬苏喜欢文斗,清贵雅致,但提到武斗,他也自知自己想偷来观看是肯定没有办法,但他又确实是想见识一下这种活生生的古代世俗的场面的。
讲真的,光是文斗这种就比现代他在各种高级俱乐部见识过的高雅有趣多了,现代那些,俗,简直不能相提并论。文斗都这样了,那武斗又是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