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安排（上）

    吴三娘子与姬苏行过礼，姬苏也不客套，直问吴三娘子可是来看画，吴三娘子心道并非看画，而是想回学院，可隔着威风凛凛的半张虎面与细纱帷帽接触到太子殿下那温润清透如同有碎闪星光的眼睛，吴三娘子不知怎的耳朵隐隐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书苑的先生赶紧领二人从师长们走的另外一侧隐蔽的木楼上楼去。

    姬苏手心发热，在大袖里握成拳，有点儿粘腻，心跳也自知有一点儿快，他闻着旁边幽幽传递过来的馨香，略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吴三娘子不知怎的，也有些紧张，忽然听到太子殿下好听的声音问自己：“三娘子的伤势如何?书苑沸挤，汝带伤来此并不值得。”

    她赶紧道谢了一番，实话与姬苏实说道：“本是不想来凑热闹，只是学院学子们俱来为同学所作丹青墨宝加油助威，小女子不好与众人不同，只得跟着前来。只是人多与同学们失散了，幸得殿下援手，免小女子被困之忧。”

    姬苏轻笑一声。

    他看似目不斜视，其实眼角一直注意着吴三娘子，只觉得帷帽碍事儿，便道：“既已至书苑，不时便能欣赏《玄武台夜宴图》全貌，三娘子头上帷帽还是取下来罢。”

    吴三娘子并未发现姬苏声音里暗藏的一丝紧张与期待，略略犹豫一下，便伸手摘了轻纱竹帽，路出真容来。

    她眉眼柔和，五官柔美娴静，一头青丝并不作多余扎弄，而是顺梳而披，及至下方五分之四处用浅色巾帛扎了，配着贵女们穿的曲裾，虽不如旁的贵女们贵气，但自有一份从容雅态，倒更合姬苏喜欢自然的性格。

    姬苏自是眼睛一亮，心中又雀跃了几分，不由得想：吴三娘子大气勇敢，临危不惧又独立，自己已经不是凡人，而是一国太子，处境位置全然不同，自己的另一半就更需要她这样的女子。

    姬苏再偷看吴三娘子一眼，自然没有错过三娘子微微泛粉的脸颊脖子并耳尖，没来由的就是觉得低眉顺眼的吴三娘子看似镇定，但实际上在害羞着。

    她应是对自己也有感觉的吧?

    姬苏不确定，但忍不住这样的怀疑，心头跳跃得更欢快了。

    两人一时无言，好在师长很快就出声打破了尴尬，道：“太子殿下，吴三娘子，三楼已至，此处正是观看《玄武台夜宴图》最佳之处。”

    姬苏走进那间书间，书间极大，摆放着多层书架，但临楼正中处的窗户处是个大大的地台，摆着矮席与团蒲，显然是供学子们看书之处，而眼下因为姬苏要来，师长们便将此处清空，不敢留与他人使用，一时间房间空旷，极合姬苏的心意。

    他进了房间，侧身唤吴三娘子过去，随后与唐山等人道：“汝等俱在外守候。”

    唐山等人应下，吴三娘子的使女怯怯的看着自家小娘子对她们摆手，不安的探头又缩头，惹得唐山几个出声安慰：“放心，不过赏画，汝等随吾等在外伺候即可。”

    吴三娘子心跳得厉害，看不清面容的太子殿下仅一个俱字她便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要与自己单独相处。

    这样好吗?

    这样好吗?

    三娘子心里打鼓，一时都不知自己是装傻好还是顺从好。等反应过来才发现书间里只有自己与姬苏二人。

    她不由得微微缩了缩肩，不敢抬头直视姬苏。

    “师长们推荐之处果然极好，窗外正对磅礴大气的《玄武台夜宴图》，果真大家之作，不枉本殿故意自持身份走这后门前来赏画。”

    正在吴三娘子不自在之际，忽然听到姬苏略带喟叹赞赏的口气，吴三娘子便不由得顺着话题抬起头往窗外看去。

    巨大的层楼之间悬空挂着一幅巨大如墙面的巨画。画自左至右而行，期间宫女侍人们衣物飘飘，手捧各种宴客精美器物而行，凌空而建的玄武台会揽天下，霸气又大气，吴三娘子不由的在无数的如同活物般的人物当中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方在夜宴的最上方看到武帝模样的人物及他旁边挨得极近的，便是宴会上都戴着面具的太子殿下。

    怎的宴会还戴面具呢?

    吴三娘子微微疑惑着。

    巡天出京之际，她随行在后，后来听说世人都讲太子俊美无俦，可看到画，再想到几次见面和眼下，姬苏确实多戴面具，吴三娘子便觉得奇怪了。明明相貌皎皎，为何太子殿下不喜路出真容?

    她这般想着，便听到姬苏微带笑意的道：“怎的宴会还戴面具?自是有理由的。”

    此言一出，吴三娘子一惊，回过神来懊恼的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她着急起来，并腿便想行礼谢罪，眼前却出现一支形状优美又修长的极有骨感的手，将呆住的她扶住，轻柔的推回坐位。

    “父皇自十岁时起便让本殿不轻易示真容与他人，故而常年下来，已经成习惯。便是父皇并不言语，本殿偶视镜正衣冠，亦知本殿面容过柔，明白父皇是担心朕之容过柔过怯，镇不住朝臣。”

    姬苏的声音如同清溪，涓涓潺潺，不急不徐，不轻不重，柔中带笑，加上姬苏尚未变音，独有少年人的一番天真，好听得让人忍不住抬头，想将这样美好的少年看个仔细，留在心里。

    吴三娘子便也这般，受到蛊惑般慢慢抬起了眼。

    她的眼睛掠过了姬苏置于矮席上的手，掠过手边摆放着的眼熟的薄青铜所制的虎虎生威的魈头，顺着玄黑暗闪支纹龙纹的衣襟一路向上，最后掠过细长又漂亮的细颈与精致得叫人心生把玩之意的下巴，落在姬苏的脸上。

    姬苏听到吴三娘子的问话，忽然就冲动的想取下面具，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真容。

    这是他看上的女孩，他有好感并想接触，谈段古代环境下可能性极小的恋爱后确定心意，将她娶回家的女孩。

    有了这样的想法念头，自己就不要再遮遮掩掩，像个见不得人的丑鬼一样，自己拖自己后腿。家世她是知道的，接下来大方的展示自己的方方面面男友力，难道不是追求女孩子的步骤么?

    姬苏给自己找了充足的理由，即使想到现在是古代的半封建半奴隶的环境，但灵魂在华夏活得更久远，华夏的家规、教育、风俗深刻进了他的骨子，故而姬苏紧张又鼓起勇气之际，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按照上辈子的一些路数。作为一个对颜并不是特别在意的钢铁直男，姬苏晓得自己长得好，但对自己的定位是有误解的，他心大的觉得自己也就长得太娘气，加上姬武姬霆的严密保护，因此并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对于别人来说，会产生多大的冲击。

    他心想着，便自然的取下了面具。

    吴三娘子失去了声音与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