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笑意,眉眼轻轻巧巧弯起来:“那就卖多点儿钱,然后我再偷偷跑回来,还能多卖几次。”
本意也只是逗逗小孩儿,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么个别出心裁的答复。顾寒山哑然,轻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拨开空调冷风口,把毯子往上拉了拉:“逗你的,睡吧。”
哪舍得。
抱怀里还担心别人抢呢。
把莫名冒出心思压下来,顾寒山发动了汽车,平稳地滑上国道,往自家开回去。
陆云生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呼吸均匀清浅,被发胶固定的额发被他一通揉,重新温顺地散落下来,清秀眉间隐约透出极淡的疲惫。
摄影棚里面总要绷着,又时常要应对导演和设计师的各种要求,提起心神同人打交道,即使身体压力不大,也远比意识得到的更费心力。
顾寒山把车尽量开得平稳,冷风也调弱了一档,到底没忍住自责,认真地反省了一路。
拍摄节奏安排的不好,守人守得不紧,饭也都没准备……
一个明星十几个人照顾,工作助理生活助理片场助理,这些事原本都是用不着他亲自抓的。当惯了经纪人,思维还没向全能的方向彻底转变过来。
或者——再找个助理?
现在助理价格不贵,他也能找得到赋闲又靠谱的,算上友情价,自己掏钱应该就能请得起。
总担心自己哪儿没把人照顾周到,顾寒山心事重重地盘算着,车往转弯处拐得有点儿急,陆云生睡沉了不知反应,身形就也跟着往边上滑了滑。
顾寒山及时抬手,把小孩儿偏下来的脑袋托稳当,一边留神放慢了车速。
刚想要把人扶着靠回去,熟睡的陆云生却已本能地寻到了熟悉的温暖气息,倾斜的身体被安全带及时扯住,脑袋舒舒服服枕在他手上,亲昵地轻轻蹭了蹭。
顾寒山:……
找什么助理。
自己就不信学不会。
这样无疑是没法开车的,顾寒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车停了,让他在自己身上枕了一会儿,等着人彻底安稳睡熟,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重新坐正靠稳、
雨从云生,陆云生身上的气息像是雨后的青草,干净又柔韧,不算起眼,偏又实实在在的叫人舒服。
舒服得叫人不舍得把手放开。
主动把身体推离怀抱实在需要不少的意志。顾寒山把人放好,重新扣上安全带,在驾驶座上深吸了几口气,才总算缓过劲来,重新把车开上了路。
十来分钟的路程,被他足足磨蹭出了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到了自家楼下,顾寒山停车熄火,犹豫片刻才抬手扶上陆云生的肩膀,轻晃了两下:“云生?”
陆云生睡得熟,被他叫了两声才睁眼,打了个小哈欠抬头,向来服帖的短发难得微乱地翘着,勉强把眼皮撑开两条小缝:“到家了吗?”
这种说法实在暧昧得太过美好,顾寒山沉默一瞬,私心地没有纠正他的说法,只是朝他笑笑:“到了,家里稍微有点儿乱……”
居然都到家了才想起来这回事。
顾寒山难得懊恼地胡噜了一把头发,只在心里期望陆云生困得太厉害,能让自己趁夜把屋子简单收拾收拾。想起对方这时候还没吃饭,却又犹豫起来,进退两难坐在驾驶座上发呆。
陆云生自己醒了一会儿神,就有了些精神头,看着顾寒山一脸苦恼,忍不住翘起唇角,主动去拉他的手:“没事,我困得厉害,现在就想有张床睡觉。”
他说得认认真真,润凉掌心覆在顾寒山温热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被手上的触感引得心跳愈促,顾寒山抬起头,路灯淡黄色的光芒从车窗外落进来,投进柔润的黑眸里,映出暖暖的光。
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某种不明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顾寒山深吸口气,朝他笑着点点头,解了安全带下车,又到另一头把陆云生也接下来。
顾寒山现在住在一处老式小区里,十一层,公司半是补偿半是安抚塞给他的房子。条件不算差也不算好,物业安保约等于无,电梯嘎吱作响了半年,也没见有人来修过。
手里没有太多余钱,出路又一直定不下来,顾寒山也没抽出时间再去找新房子,就一直凑合在了这里。
小区里没什么照明设施,两人回来的时候又已近半夜,四处都黑漆漆的。
顾寒山怕陆云生摔倒,摸索着去扶他,手才一伸过去就被握住,活泼的小尾巴转眼就又亲昵地跟到了身边。
顾寒山朝他笑了笑,索性也大大方方地放开了将人牵住,锁了车引着他东拐西拐,一路熟练地进了楼门。
“电梯不太好,一会儿响了别害怕,反正至少还是能上去的……”
总归也已经把人带回来了,顾寒山纠结一路干脆放弃,半是玩笑地同陆云生自嘲一句,过去按了电梯。
按钮却没像往常一样亮起来。
顾寒山没忍住蹙了蹙眉,那一点儿被暖意压下去的焦躁悄然侵袭上来,又用力按了两下。
电梯没动静,楼道的灯应声亮了两次。
不是没电。
顾寒山的手放下来,镜片后的眼睛狠狠阖上,缓缓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来。
突如其来的潦倒,总要比从一开始就捉襟见肘更难熬。
如果他没有因为那场意外变卖房产家当,就能把陆云生带回条件好得多的封闭式小区里去,有照明有电梯,有专业管家托管。回家就有阿姨做好了饭,就能让小孩儿躺在按摩椅上松松筋骨,在安置好的客房里好好睡一觉。
不是多大的事儿……
不是已经开始好起来了吗。
不是都找着出路了吗。
他能从白手起家奋斗到当初的高度,现在不过就是摔了个跟头,重新再起来就是了。
顾寒山在原地站了一阵,缓过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绷紧的身体一寸一寸缓和下来,朝依然乖乖等着的陆云生笑了笑,尽量洒脱地同他开着玩笑:“这回真上不去了,十一楼呢,我带你去开个房间吧……”
剩下的话被尽数吞没在突如其来的怀抱里。
顾寒山微怔,胸口狠狠一坠,像是破了个口子似的呼呼漏风,灌得人莫名生疼。
在彻底麻木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没体会过疼是什么滋味了。
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顾寒山尽力深吸着气,把眼里莫名涌出的涩意压制回去,轻轻圈住忽然抱上来的身体:“对不起……”
能把你照顾得更好一点的。
应该照顾得更好一点的。
说不出的愧疚掺杂着遗憾不甘,一直以来几乎在无数冷眼质疑中当真消沉下去的念头豁然惊醒,顾寒山咬紧牙关,默默收住手臂。
他必须比现在更努力,把陆云生推上去……
“上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