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看童峻的方向,“那是你哥哥!”
“都别说,都别说了!”叶文蔚咳嗽了两声,又像是拉风箱一样地喘了起来,“叶钦……我就是想问问你,我现在变成这样了,你痛快了吗?解恨了吗?”
叶钦站在病床边,悲悯地俯视着这个可怜的、丑陋的老男人,一言不发。
“要是你解气了,”叶文蔚呼哧呼哧地,努力想把字咬清楚,“要是你解气了,腊八节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小朗……小朗,他也不容易。”
“爸!”叶朗愤然瞪着床上的叶文蔚,“你求他什么了?大明星又怎么样!我才不稀罕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帮我的忙!”
“别说了!”岳君扯着叶朗的袖子,一边捂着嘴哭一边说,“你爸爸都是为了你呀!”
又是这样,人家一家三口都为彼此着想。父亲牺牲自己只为了给儿子求一个锦绣前程,儿子一身凛然正气不向可憎的恶势力低头,母亲苦口婆心地努力调和着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
而叶钦,就是那个不通情理的恶势力,而不是这个家里的另一个儿子。
叶钦有些想笑,他甚至微微弯了弯眼角,真的笑了出来,笑得眼睛里浮起一层水。
他真的天真,他还以为叶文蔚真的是因为自己伤了他的心病倒的,原来人家的确有心病,却不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他轻轻舔了舔嘴唇,嘴角上是压不住的颤抖笑意,他问叶文蔚:“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你本来喊我去吃饭,就是为了再问问我能不能给叶朗铺一条康庄大道,是吗?”
叶文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说出了那句紧箍咒一样的话:“你就算是恨我,那叶朗也是你弟弟啊。”
“他不是。”叶钦的声音就像是结着冰,“我只有一个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了,所以我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弟弟。”
“我在你这个所谓的家里,就算是曾经得到过一星半点的关爱,我也全还给你。”叶钦扭头看向岳君,“你们想要钱?我可以给。叶文蔚这次看病的钱我出,这没问题。等他出院以后,后续的事情就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叶钦重新看向叶文蔚:“你说我姓叶,这也没错。但是从今天起,我姓的就是叶钦的叶,不是叶文蔚的叶。你以后也就只有叶朗一个儿子,我和你们这个家再也没有一点瓜葛。你的号码我会拉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联系我。”
“至于你说叶朗,”叶钦很淡地朝着叶朗的方向扫了一眼,“你说我在娱乐圈,要是一点作用都不起的确是非常说不过去。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还在这个圈子里一天,叶朗就别想接到任何一个通告,如果他能拿到一条广告一个代言,就算我叶钦在娱乐圈里的这二十年白混。”
叶文蔚的眼睛忽地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叶钦:“你有点人性吗…咳咳…你哪来的这么一副铁石心肠呢……”
“是你求来的。”叶钦说完,头也不回地从病房里离开了。
二十多年,叶钦和这个家拉拉扯扯,就好像是嫩的时候就被掐断了的藕节,一直丝丝连连地断不干净,就是因为叶钦觉得,叶文蔚哪怕再不关心她不在意他,到底和他是有血缘的,到底逢年过节还想着他惦念着他。
哪怕表面上不齿,叶钦也还珍惜着这一点惦念,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太独了。
所以不管跟叶文蔚怎么吵,他从来没有把话说绝过,不光是他不忍心,更多的是一份舍不得。
但是到底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干干净净的几句话劈下去,叶钦彻底和那个叶家没牵连了。
他走得飞快,就好像越快地远离伤口,血就能越快止住,疼痛就能越快减轻。
“叶钦,”童峻小跑着追着他,“叶钦。”
叶钦脚步不停,只是朝着新鲜的空气越走越快。
童峻紧紧地跟着他,直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凛冽的北风刀子一样扑下来,叶钦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被风一吹就干了,在脸上留下一层麻木的刺痛。
手指一暖,叶钦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没有挣扎,只是僵硬地站着。
在呼啸的北风里,童峻就那样安静地给叶钦护出了一方温暖的天地,就像他答应过的那样,他一句话也没说。
有刚办过出院的家属扶着病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欢欢喜喜地高声吆喝着:“走咯,都好起来了,我们回家过三十咯!”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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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会现场人山人海的, 所有的镜头都毫不客气地怼着台上的人。
叶钦站在正中间,一边是白昙一边是闫茜茜,导演和制片正唱双簧似的答着记者问。
叶钦微微低着头, 新剪的短发在后脑收敛成一截硬硬的小发茬, 路出他雪白的后颈, 温柔迷人。
他看着台下频频亮起的闪光灯, 熟练地在脸上绽开一个暖融融的笑, 心里想的却是和眼前这一幕完全不相干的那个夜晚。
三十那天从医院回了家, 童峻一直陪着他。
童家给童峻来过一个电话,大概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年夜饭。童峻只是简单说要陪叶钦, 那边好像也没强求他回去, 或者是问了叶钦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童峻只说是不方便,就把电话挂了。
叶钦以为童峻会做点什么, 因为依着他对童峻的了解,童峻陪着他受了一天一夜的累,不管是撒娇还是邀功,都会要做点什么的。
他甚至没有准备反抗。这么长时间了,童峻一直照顾他, 就算他俩之间的情分不在了,他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报答他。
他一面觉得这样是在轻贱自己, 一面又觉得理所应当要这样。
就像是一种自暴自弃。他有点希望发生一些事情,进一步地证明他的人生本来就很烂,但是依然可以更不堪。
但是童峻什么都没做。
又或者说他也做了一些事情。他给叶钦包了饺子, 像往常一样守着他睡下, 给他揉了胃,又静悄悄地走了。
什么话都没多说, 什么事也没多做。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影子。
在梦里,叶钦好像感觉到有个很浅但是温热的触感落在了眼皮上,但是不过一瞬间,那温热就远离了,快得不真实。
但是就是那么短暂那么轻柔的一点点暖意,让叶钦觉得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