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江北正在犹疑的时候,就看到日本小学校的大门口里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矮壮中年人,一边对着在学校门口站岗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耳语着什么,一边用手往马路对面他的这个方向指着。
而此时此刻,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就林江北一个人,并没有其他行人,那个矮壮中年人手指的对象除了他之外就不可能是别人。
林江北心里就不由得一咯噔,难道自己往米仓宝美子的汽车方向多望了两眼,被那个矮壮中年人看出来异常吗?这个不太不可能吧?那个矮壮中年人哪里有这么神奇的眼力啊?
林江北心里正在猜想着,就看到那个站岗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单手提着步枪,一边冲着他喊着站住,一边就快步向他跑了过来。林江北自忖没有暴露什么疑点,遂也就安下心来,手扶着自行车,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等候那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
很快,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就跑到了林江北的身前,冲着他行了一个礼,客气地说道:“请问你是闸北水电公司的线路维修工吗?”
看着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如此客气的模样,林江北心里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被他猜中了,那个矮壮中年人不是在怀疑他,而是找他有事。
“对,我是闸北水电公司的线路维修工。”林江北笑了一下,问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们日本小学校里面有一趟线路坏了了,我们石井校长让我来请你进去帮忙维修一下。”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说道。
林江北刚刚正考虑着是不是想办法进去日本小学校里面探求一下究竟,看看米仓宝美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今天怎么改变了往常的习惯,把自己的专车听到了日本小学校的大门旁边。
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日本小学校内竟然有一趟线路坏了,那个什么石井校长竟然派这个海军陆战队员邀请他进去学校帮着修理,这不是正想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来吗?
“没问题!”林江北冲着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点头说道,“我可以进去帮你们检查一下。”
于是他就推着自行车,跟着这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员来到了日本小学校的大门口。
“石井校长,”这个海军陆战队员冲着那个矮壮中年人鞠了一躬,“这位先生的确是闸北水电公司的线路检修工,他答应到学校里面帮着检修一下线路。”
“是吗?真是太感谢了!”那个矮壮中年人就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说道:“敝人是上海北部日本小学校的校长石井乣,请问先生贵姓大名啊?”
“我姓张,叫张阿才,石井校长叫我老张就好了!”林江北用夹带着浓浓上海味的国语腔说道。
“原来是张先生,那就辛苦你了!”石井乣又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然后引领着林江北就往校园里边走。
林江北跟在石井乣后面,赫然发现,在日本小学校的道路两边,还密密麻麻地停着各种牌子的轿车。林江北粗略地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发现道路两边的轿车总数至少在四十辆以上。
他心里不由得暗叫了一声,情况有些不对啊!
虽然说在这个时候,上海拥有的汽车总数已经突破了一万多辆,但是在北四川路日本小学校这么一个地点,能够聚集四十多辆小桥车,还是一个非常骇人的数字。
日本人究竟要在日本小学校内搞什么名堂?
林江北大脑里立刻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等级,紧紧跟在石井乣后面,目光不住地往两旁扫着。
又往里走了大概有五十多米,前面逐渐有嘈杂的人声飘了了过来,而且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嘈杂声越来越大,林江北已经能够从里面分辨出各种口音日语,这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上一世到日本旅游时在北海道逛日本海鲜市场的感觉。
“石井校长,需要检修的线路在哪里?还有多远呢?”林江北推着自行车,微微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口气问道。
“张先生,到了,这就到了呢!”石井乣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林江北拐了一个弯。
然后林江北一下子就呆住了,只见面前出现一片大操场,面积比后世的比赛用的标准足球场还要大不少。关键是大操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不是未成年的小学生,而是成年人,男男女女都有,从他们的穿戴打扮来看以及相互交谈动作语气来看,应该都是日本人。
林江北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整个操场上这些日本人加起来,至少要在五六千人左右。
那么问题来了,这五六千日本成年人聚集在这所日本小学校的操场上,究竟要干什么呢?难道说是在搞政治集会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林江北赫然想起当初在浙江警校的时候,教官在剖析上海地区各**事和政治势力分布的时候,曾经专门讲过日本人在上海地区所开办的学校设施完备,校舍质量好,教室数量多,操场面积大,且学生容易疏散。与日本居留民在上海拥有的其他建筑(如工厂、商店、住宅)相比,学校更适应政治集会和军事用途。
所以日本人就非常喜欢在学校里举办各种政治集会和军事活动。尤其是这一所位于北四川路上的北部日本小学校,由于它的操场面积不仅仅远远大于日本国内的小学校,而且在上海的几所日本人所开设的学校当中面积也是最大的,所以在上海的日本人就非常喜欢在北四川路这所日本小学校举办政治集会,把这里当成日本人在上海的居留民政治集会的主要场地。
其中最著名的一起就是一九三一年十月十一日,为了应对中国民众日益高涨的反日情绪和救国运动,上海日本人各路联合会、在华纺织联合会、上海日本棉布同业会、上海日本谷肥组合、海产物同业组合、工业同志会等数十个在上海的团体组织了六千多名日本人居留民在这里集会,通过宣言和决议,除了发送给日本内阁总理大臣、外务大臣、陆军大臣、海军大臣、民政党总裁、海军军令部部长、特命全权公使、总领事、上海居留民团行政委员长之外,还发给了大阪朝日新闻社、大阪每日新闻社、时事新报社、报知新闻社、东京朝日新闻社、东京日日新闻社等十数家驻上海的新闻报社,要求日本政府用“强硬且有效的手段”来对付中国民众日益高涨的反日运动。
今天这样的场面,又是一场旅居在上海的日本人所搞的一场政治大集会。难怪米仓宝美子的专车没有停在上海演艺馆的停车场而是停在了学校大门口,显然,米仓宝美子作为日本驻上海总领事的夫人,也过来参加了这场上海日本居留民的大聚会了。
而小学里面道路两边所停放四十多辆小轿车,显然就是分属于日本在上海的各个团体组织的首脑所有吧?
林江北心中想着,眼睛就往操场对面正中心的主席台望了过去,只见主席台的最上面挂着一条大大的横幅,上面用日文写着“上海居留民团二十九周年大庆典”几个大字。
林江北心里不由得哂笑了两声。
看来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是不细致啊!如果早知道今天日本人要搞什么“上海居留民团二十九周年大庆典”,自己直接针对着这场大轻点进行破坏就行了,还用得着煞费苦心地去破坏米仓宝美子的专车啊?
比起米仓宝美子的专车被炸,这场上海居留民团二十九周年大庆典被破坏,更能够让日本高层暴跳如雷,也更能够让外务省压力倍增,从而督促富山井也不惜一切代价去把金十等韩国临时政府的领导成员抓捕归案吧?
很快,石井乣就把林江北引领到位于操场西北角的电工房跟前,用手指了指电工房里的配电柜,对林江北说道:“张先生,我们电工房里配电柜里的一条线路烧了,拜托你一定要在十点半之前帮着我们修理好。不然等到了十点半,我们总领事的夫人米仓宝美子就无法使用广播线路发表庆典讲话了!”
原来是这样啊?
林江北故意拿翘道:“石井校长,这配电柜的维修,应该不属于我们闸北水电公司的责任范畴之内吧?”
“张先生,的确如您所说,这个配电柜的维修不属于你们闸北水电公司的责任范围。但是我可以支付报酬,请你维修,您看可以吗?”石井乣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非常客气地说道。
“你们学校既然设有电工房和配电柜,应该也有专业的电工吧?怎么不让他来维修配电柜呢?”林江北没有立刻答应石井乣,反而又问出一个问题。
“哎,别提了!”石井乣愁眉苦脸地说道:“他平时身体非常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却不想在配电柜出了故障,需要他维修的时候,忽然间癫痫发作,被送到医务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