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思威路一百二十四号二楼最东侧的一间办公室内,化名松尾泰男的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也就是日本海军上海特务部机关长柿本刚一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摆在上面的九一式密码机。
早在二十年代初的时候,日本海军方而为了实现密码机械化,命令技术研究所技师田边一雄召集技术骨干开始进行密码机的研制。
经过数年的努力,最初一台密码机终于在一九二八年试制成功的。只是最初这一台密码机用可罗拿小型打字机改造的,其中其印字部分只有七八寸大,由于打字机太小,质量又不过硬,往往只能打几十万字左右就坏了。
因此田边一雄经过研究,在一九三一年的时候,决定把密码机上的可罗拿打字机改成用驻横演的德德威美国公司买来的美国安达咸德公司制造的比较结实的打字机,从而生产出了一种结实耐用可以投入实际应用的密码机。
因为一九三一年按照日本的纪元是二五九一年,所以这种密码机就被命名为九一式密码机。
只是德德威美国公司每年从美国安达咸德公司购进的打字机数量有限,日本方面又担心大批量地从德德威美国公司购进打字机会引起美国人怀疑,所以九一式密码机的生产数量非常有限。即使像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大名鼎鼎的上海X机关,也只是在几天前才分配到第一台九一式密码机。
可是九一式密码机是到了,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这边却还没有会使用这种密码机的人。日本总部那边派过来的技师要到一个月后才能到达上海。松尾泰男又急于把这部九一式密码机投入使用,最后只能向外务省杭城富山商行求援,把曾经在满洲国那边使用过九一式密码机的富山井也请过来,为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报务人员培训九一式密码机的使用方法。
让松尾泰男生气的时,富山井也来到是来了,但是却大肆对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进行嘲笑,说他们作为海军派驻在上海的最神秘的机构,竟然连海军自己生产的九一式密码机都不会使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偏偏松尾泰男还有求于富山井也,心里憋了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只能任凭富山井也嘲弄。
不过富山井也嘲弄归嘲弄,但是论起专业技术来说,显然比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这边的人员超出一大截。他并不是专业无线电收发员出身,但是摆弄起九一式密码机和新式无线电发报机来,比海军省总部的报务员还熟练,这让松尾泰男不得不叹服。
而且富山井也不光是自己会娴熟的使用,业务培训的水平也不低,到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这边仅仅两天的工夫,就把这边五个无线电报务员全部培训得能够比较熟练地使用九一式密码机,并能够正确应对九一式密码机出现的各种故障。
平心而论的话,松尾泰男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机关长的业务水平,比富山井也这个富山商行的机关长差远了。
同时松尾泰男也知道,他能够说服富山井也,让他过来为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报务员们进行业务培训,最主要的原因是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和富山井也的富山商行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利益竞争关系,所以富山井也才会虽然不情不愿,最终还是破例前来。
和富山井也主要任务是抓捕朝鲜临时政府成员和收集中国军队方面的资料不同,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这个大名鼎鼎的X机关,主要工作对象并不是朝鲜临时政府,也不是中国,而是美国和英国方面。
从一九三二年开始,日本海军司令部由于受“美国机密室”的刺激,设立了第四课特室,暗中着手破译美过、英过的密码。
开始的时候,日本海军司令部是想依靠日本邮电省收集美国使领馆和英国使领馆发回国内的电文。
但是日本邮电省方面怕事件暴露了引起美国英国方面的反弹,不愿意配合日本海军司令部秘密收集美国使领馆和英国使领馆电文的工作。
于是海军司令部最后另辟蹊径,通过军令部第四课特室往上海派遣了一支特务机关,负责侦听在长江水域进入的美国海军和英国海军军舰所收发的无线电报。
当时这支特务机关还隶属于上海海军陆战队第一室。
等到一九三三年的时候,这支特务集团转移到海军武官室,并被命名为附属的第一室。从那时开始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就匿名为“X机关”。它对内的真实名称是“日本海军上海特务部”。
这个支特务机关之秘密,甚至连担任上海警备任务的海军第三舰队和第三舰队陆战队的军官们都不知道。他即使看到座落在虹口狄思威路一百二十四这栋覆盖着茂密的常春藤的两层楼建筑,还真的以为是日清汽船株式会社的一处房产。根本就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上海“X机关”的本部所在地。
而挂着日清汽船株式会社社长助理的松尾泰男,却正是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机关长柿本刚一少校!
这时,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枯瘦的青年走了进来,对柿本刚一说道:“柿本君,还在研究密码机呢?”
这个人正是柿本刚一的副手,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副机关长山田直人上尉,也就是陶鹏师嘴里向林江北提到过的那个山下敬吾。
“是啊!”柿本刚一瞥了一眼山田直人,说道:“山田君,你也应该好好研究一下这部九一式密码机,毕竟以后在我们海军特务机关来说,使用密码机进行收发报将会成为主流。”
“没有那个必要吧?”山田直人笑着摇了摇头,“使用密码机收发报,那不是报务员的事情吗?我们这些做上司的,还是要把主要心思放在如何收集情报上。”
“当然,光收集情报也是不行的,我们还要考虑要如何赚钱,毕竟在上海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开销太大了,,如果仅仅凭借着军饷收入,也就是勉强能够养家糊口而已!”
说到这里,他不无艳羡地对柿本刚一说道:“柿本君,你知不知道,那个从天津过来的,打着日清汽船株式会社在上海开办劳工介绍所的荒木大井,这几天在礼查饭店的弹子房,整整赢了戴胜昌轮船公司的少东家戴震五五千多法币呢!”
柿本刚一冷冷地看着山田直人,“这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山田直人啧啧摇头道,“柿本君,你不要这样一本正经好不好?这五千法币,可是相当于你我将近一年的收入。而且戴震五那个家伙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二世祖,不全靠着我们日本政府对戴胜昌轮船公司的巨额补贴,才过上这样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的吗?”
“为什么他一个台湾籍的支那人就可以过上这样奢靡的生活,而我们堂堂正正的日本军人偏偏要在上海这个大都市节衣缩食,过上这与苦行僧般的生活呢?”
“你就直接说吧,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柿本刚一不耐烦地打断了山田直人喋喋不休的抱怨。
“柿本君,我的意思很简单,我的弹子技术是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就想,能不能以你日清汽船株式会社社长助理的名义,去跟戴震五约几盘弹子赌局,到时候凭借我的技术,杀戴震五一个屁滚尿流,赚到的钱,你我二一添作五,也算是补贴一下你我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的生活用度!”
“山田君,很抱歉,我对你这个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如果要是想去跟戴震五约战弹子,就直接过去跟他约,休要牵扯到我!”
柿本刚一愤怒地望着山田直人。倘若他这个时候真的有权力决定山田直人的生死的话,柿本刚一绝对会抽出身上的太刀,一刀给山田直人剖腹。
可惜的是,柿本刚一没有这个权力。他不但没有权力决定山田直人的生死,甚至也没有权力去约束和干涉山田直人的行动。
名义上虽然柿本刚一是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的机关长,山田直人是副机关长。但是柿本刚一这个机关长却丝毫干涉不了山田直人这个副机关长的工作。
因为他俩两个在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分工有着根本的不同,柿本刚一是在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内负责收集英国海军方面的情报,而山田直人则是在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内负责收集美国海军方面的情报。
也就是说,除了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内几个无线电收发报员归他们共同指挥之外,日本海军武官室附属第一室内剩余的几个情报人员也分成两队,分别接受柿本刚一和山田直人的指挥,互不隶属。
这种情况下,即使柿本刚一再看不惯山田直人,却对山田直人无可奈何。
山田直人看柿本刚一根本不上道,只能是冷笑一声,悻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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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上海总工会之后,林江北找了一个地方用过午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到了位于北四川路底的源通德记公司。
一进源通德记公司的大门,立刻有一个前台迎了过来,“先生,请问您找哪位?”
“呵呵,我叫徐冰城,是你们公司总经理戴震五的朋友。”林江北笑着说道,“他约我今天下午过来见他。”
“哦,您就是戴总经理的朋友徐老板啊?”前台态度顿时变得分外客气,“戴总经理上午就给我吩咐过了,请您稍等一下,我跟我们戴总经理打个电话!”
一边说着,前台就一边拿起电话,拨通了戴震五办公室的内线号码,轻声汇报道:“戴总经理,您约的那位徐老板已经到了。”
“你是不是昏了头啊?他既然到了,你还不赶快把他给请到我的办公室来,打什么电话啊!”戴震五在电话里怒声骂道。
前台吓得赶紧放下了电话,躬身对林江北说道:“徐老板,我们戴总请您赶快上去!”
一边说着,她一边殷勤地侧身在前面引路,领着林江北沿着大理石楼梯就向上走去。
还没有走到二楼,就听到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戴震五的身影就出现在楼梯口,快步伸着手向下冲了下来,冲着林江北说道:“冰城老弟,你可算来了,可想死我了!”
“有这么夸张吗?”林江北一边跟戴震五握着手,一边无奈地笑道,“我们明明昨天晚上才刚刚见过啊!”
“哎!冰城老弟,你这话就太伤我的心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吗?走走走,快点跟我上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戴震五握着林江北的手摇晃了半天,然后拉着他就往上走。
很快,林江北就被戴震五领到了他宽大豪华的办公室。
平心而论,戴震五这间办公室放在这个年代来说,用一句豪华甚至说是奢华来形容根本不为过。但是放在林江北眼里,却又不算的什么。毕竟上一世的时候,林江北见识过太多领导和土豪的办公室,戴震五眼下看着奢华的办公室布置,如果放在上一世来说,估计最多也是县里一个实权局长的办公室水平。
“冰城兄弟,怎么样,我的办公室还可以吧?”戴震五一边拿出一包黑猫香烟给林江北让着,一边得意地说道。
“嗯,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奢华的水平啊!”林江北故意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说道:“跟你的办公室比较起来,我在闸北那间办公室简直就是一个狗窝!”
就在这时,一个窈窕的红衣女郎出现在戴震五的办公室门口,两只大眼睛往林江北脸上扫了一下,然后问戴震五道:“戴总经理,这位就是你今天上午对我说的那位徐老板吗?”
林江北扭头扫见这个红衣女郎的模样,顿时心里也惊住了:这不是前一段时间在洛阳逃跑的那个赤尾和磨间谍小组的无线电收发员小川香梨吗?
她怎么会在上海,而且还在戴震五的办公室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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