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伯一边哭求,一边不住磕头。
眨眼间,他的额头就已磕破,从皮肤深处浸出来鲜红的血,顺着往下,将他整张脸染红。
陈老伯常年劳作,头发已然花白。
此刻,红与白的强烈对比,更是叫在场众人都打从心底觉得他实在是可怜。
平心而论,若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在碰到了那么多黑衣人的情况下,肯定下意识都是跑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不能怎么责怪陈老伯。
毕竟是人之常情嘛。
果然,王管家在侯府多年,对郁老夫人的性子了解得很透彻。
她好面子,又爱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仿若菩萨一般的人物,听到陈老伯这般哭诉,郁老夫人都不由得红了眼眶。
“你……你起来吧……”
听这句话的口气,便是不打算真的严惩陈老伯了。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再加上,他确实一把年纪了,能够自请去做脏活、重活,已经是对他的惩罚了。
他那个痴傻的儿子,也确实需要陈老伯的照顾。
“祖母——”
郁嘉宁拧着眉心,仿若还想再说些什么。
“四丫头!”
可这一次,郁老夫人却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你还要这般咄咄逼人么?”
那语气,那神情,仿佛一开始陈老伯就没有做出害人的举动一样,仿佛自始至终都是她郁嘉宁不对似的。
郁老夫人目光凝凝的看着她,又说:“你要知道,世间除了非黑即白的事实真相之外,还有一样叫做情理的东西。”
她已经问出了陈老伯弃她们而逃的真相,陈老伯也知道自己错了,事情到这一步也就够了。
难道,她还真的非要将这么个老人给赶出侯府么?
这么小小的年纪,便一点也没有容忍之量,这般的对下人刻薄无情,这样的话传出去之后,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如此凉薄。
什么大好前程,什么美满姻缘。
都别想要了!
郁老夫人严词敲打,陈老伯不断痛哭。
下人们围在这里,目光都不由得在郁嘉宁身上打转儿。
之前四姑娘将阿凌赶走,就已经叫听风院的人心中存下了芥蒂,如今,她若是执意要将陈老伯也赶走,可就有些太让人寒心了。
可是——
“祖母!孙女有话要说!”
这一次站出来的,却是郁婉如。
郁婉如几步走到自己的妹妹身边,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同她一起面对眼前所有的人。
“祖母,您宅心仁厚,待人宽厚,不愿严厉追究陈老伯的过错。但是……”
郁婉如往前跨出一步,对上了郁老夫人的眼睛,继续说:“但是,祖母,恕孙女说一句话不好听的话,您宽待陈老伯,当真只是因为念在他为侯府当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么?”
真不是因为,阿宁想要严惩陈老伯,所以,他们才选择不严厉追究的么?
今晚,从回到永平侯府开始,她就看得很清楚,这侯府里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人,对阿宁都不大尊重。
看门的小厮也好、驾车的马夫也好,甚至如今,在一旁对阿宁指指点点的下人,哪里是真真正正将她当做主子看待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并不是因为,阿宁是从乡下回来的,而是因为,祖母、母亲、甚至是父亲对阿宁的不重视。
正是因为他们对阿宁不上心,下人们才会见风使舵、阳奉阴违。
根本就没有将阿宁当做他们的正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