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是法定假ri,依照惯例放假一天。
门一开,就看见满大街的喜庆气氛。路灯杆子上都裹了黄绸带,一只只金龙气球被人们拿在手里走来走去。街对面一家电玩城门前还有一队cospy的少年在玩角sè扮演,一人身上是两百多年前的大英雄张廷玉舰长的装扮,另外一些人则分饰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敌军军官,拿着塑料军刀拼来拼去。
李真和齐远山搬了两个板凳在门口坐着等顾客上门,一边晒太阳一边眯着眼睛看街景。
齐远山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半晌才说道:“唉,你说我当初要是好好学习,今天就跟那些大学生似的,也能放假在街上溜达了。”
李真斜了他一眼:“大学里可不准抽烟。”
齐远山嘿嘿一笑,指了指几个正向这边走过来的男男女女:“你瞅他们是不是大学生?那男的还抽烟呢……”
李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仔细瞧了瞧:“那些是高中生,胸口别着二中校徽呢。”话说了一半,他怔住了,也就没把齐远山接下来的那句“你咋还认识二中校徽呢”放在心上。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抽烟的是个大胖子,一脸嘟嘟的肥肉。他的身后,两个女孩子正侧脸低声谈笑,时不时地捂着嘴,挥走从前面传过来的烟雾。胖子边走边转过头去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个女孩一把推开了他,说道:“离远点儿啊,一股烟味儿,就你不学好。”
李真看着那张脸,身边耳侧的喧闹声刹那间远去了。一切都变成了苍白sè、宛如云里雾里。视线当中只剩下那张脸,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曾在他的病床前流过眼泪的脸。
“可松啊……”他蠕动着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反复打量越走越近的、那个穿着粉sè薄羽绒服的修长身影,确认自己并非在梦中。直到听见齐远山在身边大声说道:“老姨,五位!”的时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看着他们从身旁走进店门。
张可松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变了样子……她不认得我了。他在心里失落地想。
那边齐远山捅了捅他:“不是吧你?妹子漂亮你也不用这么盯着看啊——一会人家吓跑了。”
李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勉强笑了笑,又挪了挪凳子,坐在大门另一边,从玻璃的反光当中去看已经落座的那四个人。
是普通的同学吧?他想。张可松一直在跟旁边穿着红衣服的女孩说话,另外三个男生,一个比张可松还要矮,一个是身形巨大的胖子,另一个则一个劲儿地找红衣女孩儿搭话——
他微微松了口气。
张可松的qq号码,似乎在自己“死去”之后就停用了。qq上另外一些同学,他又完全信不过。虽然曾经试着给张可松留过一条言,但看她今天的反应,应该是一直没看到。她的脸上有难过的表情么?李真看不出来。
她应该是已经上大学了……怎么还在高三?是因为我的事情,没参加高考么?他的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甚至想要把她叫出来,对她说自己就是李真。
然而自卑感和恐惧感如同往常一样阻止了他这样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略显油腻的工作服……没看错的话,刚才张可松进门经过身边的时候,还略微避了避吧?
更何况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不祥之人……不,也许已经算不上是人类了。不能再把她也卷进去……不能再把她,像爸妈一样卷进去。
这个少年人这样想着,怀着几乎要占据身心的巨大感伤,慢慢走过他们那一桌,往后厨走过去。
经过张可松身边的时候,他用力地嗅了嗅。
然而熟悉的香气被烟味儿掩盖,就像他们曾经的昨ri过往一样,彻底消失无踪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店里已经坐满了四桌。张可松他们边吃边聊天,李真一共上了六次菜。红衣女孩儿和另外四个男生都在喝啤酒,张可松只端了一杯橙汁小口小口地抿着,显然谈兴已经不那么浓了。
他们所说的无非是一些学校里的琐事,外加一些网络游戏的内容。李真现在的听力相当好,他发现在有人提及张可松的过往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有些敏感,避而不谈。
眼见那一桌的烧烤吃食逐渐没了,几个人也都没有再点菜的意思,李真开始觉得相当难受。这一走,也不知龗道什么时候能再龗见到她了。
这时候突然听见后厨里传来一声惊叫,随即便是刘姨的唠叨抱怨声、于莹莹的道龗歉声——似乎是她手忙脚乱之中打翻了些什么。
随后刘姨边解围裙边往外走,对李真说道:“李真,帮我照看一下收收钱,我去买盐。”
但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画外音。他随口点头应了、走到柜台后,一边等着后厨传菜一边继续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用最龗后的时间贪婪地看着张可松那张美丽的面庞。
然而刘姨走出门外没多久,就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边走到柜台把李真挤开,一边往外拿钱。她那种唉声叹气的神sè让李真把注意力暂时收了回来,问她:“姨,怎么了?买盐要拿这么多钱?”
刘姨一边数钱一边“唉呀”了一声:“买什么盐哪,好不容易消停了两个月,要债的又来了!”
“要债的?”李真愣了愣,“咱们还欠人钱哪?”
“唉,你别管了。都是一群恶鬼投的胎,赶紧打发走了赶紧清净了。”她最龗后数出来四十块钱,又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李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时候后厨的孙叔叫他进去等着传菜,于是借这个机会,他站在炉灶边小声问:“叔,你知龗道怎么回事吗?我听姨说要债的又来了。”
孙叔愣了愣,随即皱起眉头,将烤串狠狠一墩:“又是那帮小兔崽子。一群小混混,每个月都来要钱。”
李真这才弄清楚,是碰上收“保护费”的了。他皱了皱眉:“还真有这事儿啊?我还以为都是电视里演的。怎么不报jing?”
孙叔气得笑了一声:“报jing有啥用,抓进去过两天又放出来了,作得更厉害。还不如给两个钱打发走了。我估摸着他们是看今天圣诞,店里生意好,打算过来多要两个钱。谁有时间跟他们闹哇……那点钱都不够耽误这一天赔的。”
齐远山在洗碗池旁边听了一会儿,甩甩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扭头走了出龗去——后厨里的人都没注意到。
于是李真也不说话了。虽然很无奈,但道理还真就像孙叔说的那样……不如破财免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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