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说着起身,提溜着自己的水杯往家走:“谁爱承包谁承包去,我回家睡觉去喽。”
那嘚瑟的模样,看得刘家人忍不住骂出声:“什么狗东西,爱花可不是他女儿。”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同意他们结婚,让这玩意白捡了个好女儿。”
“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早知道,那我早开口让爱花去我家过日子了。”
话虽如此,可王麻子进门之后到底是养了刘爱花几年,后头也送了她读了两年书,最后还考上了大学,虽然大伙儿都知道王麻子压根没怎么花钱,刘爱花自己个儿下地干活卖力,赚到手的工分比亲妈后爸都要多。
对于刘爱花把补贴寄回家的事情,刘家人羡慕多过气愤,旁人也管不着。
顾建国是万分瞧不上王麻子的,年纪也不多大,不想着自己干活多挣点钱,倒是整天趴在继女身上吸血。
但王麻子这么一闹,倒是让原本犹犹豫豫的社员们都想开了。
左右为自己家干活,总比替别人干活要好的多。
到底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签了承包到户的协议书,家家户户都闭紧嘴巴门头干活。
这位自家干活,劳动积极性一下子就调动起来,哪儿还用大队长在屁股后头催着赶着,一个个恨不得住在地里头。
生产队就王麻子一个不乐意这事儿,他就不爱干活。
可王麻子不乐意,刘小柱却不能看他们趴在刘爱花身上吸血。
大学生的补贴是有限的,虽然粮食关系转过去了不会饿死,但刘爱花要每个月寄钱回来,恐怕一日三餐都吃不饱。
刘小柱怎么忍心姐姐挨饿受冻,一听说能承包到户,刘小柱越过王麻子找到了顾建国,先把他们家的那份定了下来。
等王麻子知道的时候,刘小柱已经扛起锄头,打算下地干活了。
“你这孩子,好好的在家享福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去种地,你这还考不考大学了?”王麻子心急了。
刘小柱却说:“爸,生产队像我这么的大的孩子早该下地了,我一边种地,晚上就读书,绝对不会耽误高考的。”
“这怎么可能不耽误,种地多累啊?”王麻子不舍得。
“反正爱花省下来的钱也够咱们过日子了,你干嘛非得这样?”
刘小柱坚持道:“爸,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能干活养活自己。”
王麻子不能继续装傻了,他心底叹了口气,无奈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啥意思。”
“锄头给我,就那么几亩地我来干还不行吗?”
刘小柱一时有些感动,但想起王麻子毫不留情的让姐姐寄钱回家,这种感动消减不少。
王麻子抢过他的锄头,虽然干了一会儿就得抱怨,回家脾气也不好,大部分活儿都推给刘寡妇干,到底是没再坚持。
王麻子都下地了,其余的社员自然更加积极。
顾建国看在眼里,转身忍不住对大侄子吐槽:“到底是大家的思想觉悟不够,难道为公家集体干活就不是干活了吗?”
顾明东听了就想笑,暗道要是人人都有那个觉悟,世界就直接大同了。
家家户户都承包了田地,老顾家自然也不少,顾明南一家三口的户口和粮食关系都在城里头,这会儿没他们的份儿,但老顾家还有顾明东父子几个。
如今一放学,双胞胎跟顾芸就会去田里头转转,顺手就把草给拔了,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
就连小谢谢也经常往田里头跑,跟在顾明东身后拔草,晒得小脸红彤彤还挺乐呵。
“舅舅,我帮你干活。”拔完一棵草,小谢谢就兴奋的给顾明东看。
顾明东给她带上个草帽:“累不累?”
“好玩。”说完,小姑娘又开始努力,只是这一次盯着的压根不是野草,而是水稻苗。
顾明东笑着抱起小外甥女:“今天谢谢帮了好大的忙,我们回家休息吧。”
“那我明天还跟舅舅一起来。”谢谢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我帮舅舅把这几块地的草都扒光,一根都不剩下。”
“谢谢好志气,不过还是给你两个哥哥留一点吧,不然他们回家就没活儿干了。”
顾明东打趣了一句,回家还顺道儿去了下菜园子,洗了个番茄塞进谢谢的手中。
谢谢捧着个不比她脸盘子小多少的番茄啃着,吃的满脸都是,口中含含糊糊的问:“舅舅,我爸妈啥时候才回来呀?”
“怎么,你想他们了?”顾明东自己也摘了根黄瓜尝尝。
政策放宽松的最大好处就是,现在家里头种什么,养什么没有人管了,顾明东立刻将菜园子塞得满满当当,要不是嫌弃鸡鸭鹅太烦人,他还会多养一些。
谢谢吸溜了一口番茄汁水,点头道:“有一点点想。”
顾明东抱着她回到家中,笑着安慰道:“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且说谢南山带着孙淑梅来到大城市,刚从火车站出来,孙淑梅就被热闹的人群吓了一跳。
“好多人啊。”孙淑梅下意识的惊叹道。
谢南山提着行李箱,牢牢的跟在妻子身边,伸着手圈着她往外走:“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到了城里头更热闹。”
很快,在丈夫的带领下,孙淑梅就见识到繁华的上海。
孙淑梅曾经觉得,黛山市已经够繁华了,与他们小小的溪源镇截然不同,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是住在井底的青蛙,如今见识到了大海。
谢南山见她看得入神,索性就带着她在街头慢慢逛,不急着催妻子去落脚。
孙淑梅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耳朵不够用,她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楼,数一数竟然快二十层,现在她才知道什么叫高楼大厦。
街道上的行人打扮时髦,那鲜艳的色彩,奇特的衣裳,都不是溪源镇会有的。
更让她心底惊讶的是,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里都放着收音机,悠扬的音乐随着风飘出来,给街道增添了一丝别致。
谢南山带着她来到招待所,两人拿着结婚证和介绍信,才总算能住一间房。
孙淑梅进了屋,放下箱子,忍不住往床上一趟:“上海原来是这样的。”
谢南山关上门,笑着躺在她身边:“喜欢吗?”
“喜欢,特别好。”孙淑梅笑着说道。
“那咱在这儿买套房子,以后想来就来。”谢南山笑着说道。
孙淑梅锤了他一下:“说什么胡话,这儿再好也没有咱家好。”
结果一会儿功夫,孙淑梅就听见隔壁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她打开窗子,就发现招待所后头是一片弄堂,这个点居然有人在弹钢琴。
之所以知道是钢琴,是因为孙淑梅眼神好,直接看到对面那栋楼三楼窗口的位置,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正在练琴。
小姑娘弹得不是特别熟练,但孙淑梅却听入了迷。
许久,她回头说了句:“咱努努力多挣点钱,以后也送谢谢去弹钢琴。”
谢南山皱了皱眉,提醒道:“会不会太辛苦?”
孙淑梅瞪了他一眼:“慈母多败儿,那可是钢琴,多精贵的玩意儿,别人想学都没法子。”
谢南山摸了摸鼻子,他欣赏不来这个,觉得还不如唱戏热闹,但他明智的没选择跟妻子争吵这个。
放下东西,孙淑梅就兴致勃勃的拉着谢南山下去逛。
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在溪源镇,甚至是黛山市,一切都还是灰扑扑的,大家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风口,可是在上海,一切又是截然不同的。
一路上,孙淑梅还看到有人在公园里练习风琴、唢呐、笛子的,也瞧见店铺里直接摆着一台电视机,就专供客人们看了打发时间。
弄堂巷子里,时不时就能瞧见做小生意的人,小吃只要钱,不要票。
萝卜丝饼、生煎包、锅贴……食物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逛了一圈回来,两人也吃得肚儿圆,孙淑梅忍不住说了句:“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来,别人跟我说上海是这样的话,我都不敢相信。”
不只是孙淑梅,连谢南山都觉得惊讶。
他以前是来过上海的,倒是没想到乱了这么些年,这座城市不但没有变得颓废,反倒是蒸蒸日上。
跟落后保守的溪源镇,完全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夫妻两个逛完了,吃饱了,第二天就摩拳擦掌起来,来都来了,自然是不能白走的。
谢南山很快联系上曾经的人脉,虽说许多年没联系,但有认识的人好办事儿。
他也没忘顾明东嘱咐的事儿,不着痕迹的打探着黑家的消息。
倒是很快真让他打听到了。
谢南山没让孙淑梅知道,自己一个人找到了那片老弄堂。
他先是在周围绕了一圈,就知道住在这一片的人估计生活条件一般,房子看着太老了,路边都堆着杂物,来来回回走难走动。
“同志,你找谁呢?”一个生面孔,很快引来了注意。
谢南山神色不变,镇定的回答:“叔,跟您这打听一个人。”
说着先递过去一支烟,大爷接过烟看了眼,没等反应就被点上了,他下意识的抽了一口,倒是不好意思拒绝:“行啊,这里住着的都是老街坊了,我都认识。”
“有没有一家姓黑的?”谢南山问道。
大爷一愣:“姓黑的?”
他打量了一下谢南山,眼睛里带着几分狐疑:“你找老黑家干什么?”
谢南山一看有谱儿:“是这样的,我爸以前有个朋友姓黑,就住在这一块,谁知道后头太乱失去了联络,刚巧我来上海出差,我爸就让我过来打听打听,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
“这些年是不容易。”大爷一听,倒是也没怀疑。
但很快,他叹气道:“不过你来晚了。”
谢南山忙问:“怎么晚了,他们搬家了?”
老大爷流露出几分同情来:“要是搬家就好喽,老黑家已经没人了。”
谢南山一听,心底就是咯噔一下。
顾明东曾说过老黑家有舍利子,虽然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消息,谢南山是不怀疑的。
可现在老黑家出事儿了,那岂不是证明舍利子就是个祸害?
“这是发生了什么?”谢南山忙道,“叔,您看我这大老远的过来也不容易,您能不能给仔细说说?”
老大爷也不推辞,指了指前头的一个破院子:“瞧见那个屋子没,那原本就是老黑家的屋子。”
“老黑这个人命不好,前头娶了个媳妇没几年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后头又娶了一个,倒是生了两个儿子。”
“原以为能好好过日子了,老黑起早贪黑的挣钱,谁知道有一次台风天下雨得厉害,那天晚上大家都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