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一艘小画舫沿着苦沱河,进入灯火璀璨的灼烟城。
左凌泉站在船头,打量着沿街两岸的形形色色。
灼烟城和栖凰谷外的栖凰镇类似,得名于沿河而建的灼烟宗,严格来说是一个仙家野集市。
之说以说‘野’,是因为每个宗门附近都有这样的地方,供本土修士集会交际,而九宗划定的航线不可能每个宗门都覆盖,这些地方由当地宗门维持秩序,没有临渊港那么安全。
灼烟城以炼器闻名,各类法器又是修士不可或缺的东西,此地的繁华显而易见;常言物以类聚,很多擅长炼器的小门派和散修,也会在灼烟城周边租下灵气充裕的山头庭院,靠手艺挣点神仙钱。
根据上官灵烨提供的消息,雷弘量是天帝城的弟子,后来师祖被天帝城除名,受到牵连出了宗门,依托关系被下宗灼烟城收留,成为供奉客卿,逐渐成名。
左凌泉中午遇上张正业等人,稍加打听,得知雷弘量因为手艺好,在灼烟城地位很高,还挂着灼烟宗供奉长老的职务,很少露面。
至于境界,雷弘量作为炼器师,天材地宝都是别人往门上送,不可能与人厮杀,因此没人知道具体是幽篁几境。
除开这些,左凌泉也没能打听道其他东西,于是中途告辞,先行乘船来了灼烟城。
灼烟城位于苦沱河上游,城里的凡世百姓较少,街上能看到的都是修士,炼气境的占主流,再高的看不出来。
吴清婉和汤静煣在狭小舱室里憋了几天,有点闷,此时也走了出来,站在左凌泉的身侧,打量街上的环境。
因为身处异地,两个女子的打扮都很抵达,带着帷帽,吴清婉连胸脯都刻意缠小了点,汤静煣则换上了寻常布裙。
团子调皮又聪明,很容易引人注意,左凌泉在临渊港就吃了次亏,这次在路上好好教导了一番,让团子要装傻,不然就断粮。
团子十分的听话,此时也不叫了,蹲在左凌泉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双目无神,一看就知道很傻。
左凌泉能教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便也没有再管团子,等画舫在一处泊船较多的地方靠岸后,抬步上了街道。
上官灵烨的私人渡船,是掩月林定制而成的法宝,寻常渡船有的功能都有,特殊的功能也一大堆;隐藏行踪、自动寻主只是基础,甚至能做旧,伪装成寻常船只,不破坏的话根本看不出异样。
炼气境修士没法不吃不眠,街边也有客栈酒楼,和其他仙家集市一样只收神仙钱。
左凌泉带着两个女子,在街上转了一圈儿,挑了个人流量大的街口,在旁边的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之所以不住船上,是因为隔绝法阵打开可能让人生疑,不打开不方便,还不如大大方方住在客栈里。
吴清婉站在左凌泉的身后,瞧见左凌泉只开一间房,犹豫的看了看汤静煣:
“只开一间房?”
汤静煣也觉得不对,以她的琢磨,两个人待会肯定要‘修炼’,她要是待在房间里,还不得羞死个人。她也道:
“怕是不方便吧,你们待会儿……”
左凌泉暂时没打什么歪心思,微笑道:
“住一起安全些,我们都可以不眠不休,不分昼夜,开间房只是找个落脚地罢了。我现在去街上打听消息,你们在窗口注意着就行了,不用跟着。”
吴清婉想想也是,便也没有多说。
汤静煣在市井待的久,虽然年纪比吴清婉小,但对人心的了解,可比自幼不问世事的吴清婉高一些,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晚上肯定回来……”
左凌泉笑了笑没有接话,把两个女子送进屋后,就背着包裹来到了客栈侧面的街口。
仙家集市的街道,永远不缺摆地摊的小修士,人流量大的地方自不用说,早就被人沾满了。
左凌泉花费了一枚白玉铢,买下了一个兜售三无丹药的摊位,顺便把小板凳也买了下来,摊开黑布,在上面摆上了槐木、几块没卖出去的垃圾矿石、落魂渊地底的发光蘑菇等物件。
除开槐木,其他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地摊就在客栈的对面,抬眼能看到吴清婉和汤静煣所在的窗户,不过客栈有遮掩阵法,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像,也听不到两人凑在一起在窃窃私语什么。
左凌泉扫了两眼,从清婉大概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在说晚上‘修炼’的事儿。
他目光也没有在窗口停留,而是和寻常散修一样,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能在灼烟城混迹的修士,不管是炼器师还是来定制法器的修士,多半都有些身价,眼光也不低。
左凌泉坐了不到一刻钟,就瞧见了好几个男女修士在摊位前驻足,打量摊子上的槐木,不过可能没看出底细,最后都走了。
对于鬼槐木感兴趣的大概率是邪道修士,这种守株待兔的法子效率显然不高。
左凌泉安静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面前走过不知多少人后,才瞧见了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从街道上遥遥而来。
来人是个青衣修士,面向约莫三十多岁,相貌穿着平平无奇,腰间挂着‘雷’字身份牌。
左凌泉今天打听消息时听说过,灼烟城只有雷公山的门徒挂这个牌子。
左凌泉见此认真了几分,没有随意打量,等着青衣修士路过。
只是青衣修士好像眼光也不高,在他的摊位上扫了眼就移了过去,根本没发现鬼槐木的特殊,直接就走向了下一个摊位。
左凌泉暗暗皱眉,他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寻找清婉二叔的下落,见此只能主动开口:
“这位道友请留步。”
青衣修士脚步一顿,回头语气不善:
“拿一堆破石头来坑蒙拐骗,也得找对人,道爷雷公山的人,会上你的当?”
“道友误会了,在下只是想打听点事儿。”
左凌泉说着取出了三枚白玉铢。
青衣修士退了回来,半蹲在摊位前,接过白玉铢:
“说吧。”
“我从大燕过来,想找高人炼制一件趁手的家伙事儿,适合雷法最好,见道友是雷公山的人……”
青衣修士稍显意外:“你还有点眼光,我雷公山炼制的东西,在整个九宗都算是顶尖儿,你要炼什么品阶的?什么样的?”
“下品灵器,最好是镜子、法尺。”
炼制下品灵器不算繁琐,灵谷中后期的炼器师就能保证不炸炉,青衣修士点了点头:
“没问题,不过价格你得有点准备……”
“大老远跑过来,自然不会和道友开玩笑。不过我以前在临渊港那边打听,二十多年前,雷公山炼制的法器好像出了纰漏,差点把人修士害死……”
青衣修士听见这话,脸色便是一变。事关宗门商誉,他不满道:
“道友别瞎说,雷公山没出过这种事儿,若是有,早就流传开了。”
左凌泉把话题引到这里,才暴露出目的:“临渊港那边的修士说的,不像是作假。说什么打着雷弘量的名号,实际是学徒吴尊义代为操刀……”
青衣修士摆手道:“这你就不懂了。师父带徒弟,没出师之前,炼制的东西自然算师父的,师父只负责指导核验,这是炼器一行的规矩,天帝城都是这么搞得。”
“那这传闻……”
“唉,再老的师父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因此哪怕东西一样,徒弟代工的东西,从宗门出去价格也会便宜三成。你说的那事儿,要么是修士贪便宜,买了徒弟代工的次品不认账;要么是当地的仙家铺子以次充好,没和人家说明,这在外面是常事儿,错不在我雷公山。”
左凌泉得到的案件记录中,最后确实是中间商以次充好。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又道:
“话是这么说,可法器出问题是事实,这可不是小事儿。那个吴尊义可还在雷公山,要是让他代工,我可不放心,宁可多花些神仙钱找别人。”
青衣修士皱眉回想了下:“吴尊义……现在肯定没这人,不过二十多年前,我才刚入山门不久,那时候姓吴的师叔,因为经常被山主夸奖,师父让我们多向吴师叔学,所以有点印象;不过我也记不清什么时候不见了,你说这事儿我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左凌泉微微点头,既然是莫名失踪而非身死,那就还有找到的希望,具体消息估计只能问雷弘量本人。
“有道友这话我就放心了,如果想请雷山主亲自操刀,得花什么价钱?”
“这你就别想了。炼器这行,贵精而不贵多,一旦成名就不会自降身份炼低品物件;你要找人炼器的话,我帮你介绍,给你个人情价。”
左凌泉知道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了,点了点头,抬手道:
“那我出一千枚白玉铢,道友帮我联系个靠谱的。”
?!
青衣修士都懵了,愣了片刻,才道:
“啥玩意儿?”
“一千枚。”
“定制下品灵器,不含材料?”
左凌泉摊开手,示意摊子上石头:
“道友看我像有材料的人吗?”
“……”
青衣修士无话可说。
雷法这种功效强大的下品灵器,量产的市价都能近千,找炼器师按照个人功法量身定制,手工费比材料贵是常识,一千当手工费都寒酸,还包材料?
“阁下当自己是九宗青魁?”
“不是,就一散修。”
“散修你脸这么大?”
青衣修士起身就走,若不是看在收了三枚白玉铢的份儿上,估计能把摊子都给掀了。
“诶道友,别走啊,我这诚心做买卖。”
“你诚心扯淡吧你,道爷没功夫被你瞎扯……”
几句话间,已经走远。
左凌泉目送修士远去,又看向客栈的窗户,摇了摇头。
虽然屋里场景模糊看不到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吴清婉情绪有点失落。
左凌泉暗暗叹了口气,觉得再等是徒劳,便准备收起地毯,回客栈安慰一下清婉。
哪想到刚卷起毯子一角,又有一人在面前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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