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下放着火盆,身穿棉袍的年轻人,大早上爬起来开‘山门’,显然有点困,正趴在桌子上睡回笼觉,桌上还放着一把扇子一把剑。
老药铺的掌柜打开铺门,瞧见此景,不仅暗暗摇头。
不过寒冬腊月这么睡没被冻死,说明左少主也有点微末道行,老掌柜也没打扰左少主说睡大觉,刚想进屋,忽然发现一只五彩胖球,“噗噗噗——”煽着翅膀从房顶上落下,掉在了桌子上。
老掌柜一愣,仔细看了看,以为是谁家恶作剧,就开口道:
“谁家养的鸡?还染成五颜六色,把左少主惊到,你们担待的起?”
“叽?”五彩毛球跳着转过身,怒目而视。
正对门,呼呼大睡的左云亭,被老掌柜的吼叫惊醒,睡眼惺忪抬起头来,瞧见面前五彩缤纷的胖球,惊的一缩脖子:
“嘶——道友何方神圣?”
团子听见声音,又回过头来,“叽叽叽……”打招呼。
左云亭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面前的胖鸟是谁,满眼惊疑:
“你毛怎么变色了?”
说道这里,左云亭又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心中一惊,连忙左右打量。
这一看,左云亭便发现,远处街角,两道人影踩着积雪走来。
前面的是个寻常女修,从衣着到长相都普普通通,转过头就记不住那种。
后面则是个年轻剑侠,容貌有所遮掩,但能认出是谁。
左云亭满眼意外,不过反应挺快,和对面老掌柜说了句:“瞧瞧,又有老友上门道贺,老宋,你猜猜这两位是谁?”
老掌柜扫了一眼,口是心非恭维道:“以左少主的人脉,这两位肯定是一方巨擘。你好好接待吧,老头我先进去了……”
左云亭摆了摆手,目送老掌柜进屋后,才起身跑到两人跟前,又惊又疑询问:
“老七,你咋跑这儿来了?这位是?”
左凌泉从玄江而上,路过松红镇,梅近水说五哥在这里落脚,自然要停下了稍作探望。
看到五哥依旧岁月静好,左凌泉心已经放下了,轻笑道:“刚好路过,顺便过来看一眼,这位是我朋友,五哥叫崔姑娘就好。我还有点要事,可能待不了多久,还请五哥见谅。”
左云亭一听这个,面色凝重几分:“啥事儿这么着急?还亲自跑到这地方来?准备去暗杀异族老大梅近水?”
梅近水正打量与门头不成比例的大匾额,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
“???”
左凌泉都惊呆了,没想到五哥见面就这么不要命,他微微抬手:
“这话可说不得,走进屋吧。”
左云亭带着两人进入小武馆,认真道:“凌泉,你要真为这个而来,我这当哥的可得劝你一句。以我在这里走访来看,梅仙君在市井间风评不错,不是我们那边传的女魔头,而且比我们那边办事有人情味多了。”
左凌泉略显意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是吗?”
“是啊。”
兄弟俩闲谈,也没太多讲究,左云亭请梅近水落座后,还给团子放了把瓜子:
“老陆媳妇你知道吧?就是我师娘。当年老陆不懂事,把媳妇抛下乱跑,我师娘差点活活等死,最后还是梅仙君动用人脉,把师娘弄到这边来,还用神通让其休眠,才等到老陆浪子回头。就凭这点,我就欠梅仙君一个大人情,你要是想对付梅仙君,怕是得问问我手中的剑。”
“叽?”
正在吃瓜子的团子,微微歪头,意思很明显——大左,你怕是在自寻死路!
左云亭并不愚笨,只是没正形罢了,看懂了团子的意思,有点不开心了,当即握住剑柄:
“不信是吧?凌泉周游四方几年,我可也没闲着,这几年夜以继日苦修,道行突飞猛进,已经跻身练气八重,要不我和凌泉比划比划,给你开开眼?”
团子点头如啄米,示意赶快让鸟鸟开开眼。
左云亭还真来劲儿了,当即就要起身,和左凌泉比划比划剑术。
左凌泉是真怕五哥的疯魔剑法,毕竟耍起来敌我不分,老剑神来了都不一定能看穿下一步。他抬手道:
“不用不用,五哥的剑术我心知肚明,我再厉害又岂能和五哥动刀剑,三婶儿知道非和我娘告状不可。梅仙君确实和正道传闻中不大一样,不过仙魔争锋,能当首脑的人,都不能用善恶评价,彼此所行之道不同罢了,各执己见,有时候发生冲突也没办法。”
左云亭重新坐下来,摆了摆手:“什么道不同,修行中人就爱扯这个,在我看来,都是吃的太饱没事干,才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咱们正常人,明知对方不坏,还打生打死,那不是脑壳有水吗?啥事儿不能坐下来谈?梅仙君不开窍,你就不能想办法说服她?”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瞄了下梅近水:
“这怕是有点难度。”
“有什么难度?你长得又俊,剑术举世无双,这么好的条件摆在这里,说服不了一个女人?”
左云亭说到这里,又望向梅近水,抱歉道:
“崔姑娘别介意,我这是在为九洲苍生着想,梅近水不倒,邪道不灭,我弟走到这个位置,就必须舍身卫道,把这个局破掉。”
梅近水很善解人意的点头:
“左大公子所言极是,凌泉公子若是真能用美男计,降服向阳山梅近水,化解正邪纷争,别说正道修士,恐怕连凌泉公子家里那几位贤内助,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啪——
左云亭一拍手掌,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凌泉,你看看崔姑娘人家的觉悟,和我简直是一丘之貉……”
?!
梅近水眨了眨眼睛,本想纠正用词,但略微琢磨还是算了,毕竟这词儿用的相当到位。
左凌泉坐在跟前,唯一的感觉就是头皮发麻,他抬手打断五哥的话语:
“这玩笑开不得……”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左云亭坐近几分,认真道:“说实话,哥这几年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梅仙君道行再高,总归是人吧?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她要说没有,肯定就没看开,以后迟早变老陆那样,成了糟老头子才想起来后悔……”
梅近水含笑点头:“左大公子这话不错,年纪轻轻便已洞悉人之本性,未来成就必然不小。”
“过奖过奖”
左云亭抬了抬手后,继续道:“梅仙君是女人,肯定有弱点,你多动动脑子,只要想办法把她拐回家,她还能说啥‘道不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再说这些你把她休了,看她要大道还是要你……”
“叽!”团子点头如啄米,也觉得大左开窍多了,小左有这一半没下限,骚奶娘早和大堂堂躺一块儿打架了……
左凌泉听的是满头黑线,虽然想五哥聊这些奇葩话题,但梅近水坐在旁边,他实在没法接茬,只能道:
“五哥,别说了,这事儿想想就不可能。”
左云亭有些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道:
“凌泉,你要有自信,别觉得人家地位高,就不敢动心。在我看来,梅仙君地位那么高,所有人都不敢动心,她也不好主动下嫁,心里肯定比谁都寂寞,你只要加把劲儿……”
“我没有不自信,这婚配之事,讲究个两情相悦……”
左云亭摆了摆手:“你别扯这些空话,我们可是在聊九洲苍生安危,为了天下太平,让你把梅近水娶回家委屈你了?能靠脸降服的对手,你非要打生打死,打出事儿咋办?你只要把梅近水骗回家,生俩大胖小子,她要是不对你死心塌地,我以后跟你姓……”
?
那还不是姓左……
左凌泉实在跟不上五哥的思路,再聊下去一句话说错,可能就被旁边的疯批婆娘逮住尾巴了,他摇头道:
“五哥,这事儿我记在心里,会深思熟虑,当着崔姑娘面,就先别聊了。对了,老陆去哪儿了?”
左云亭觉得左凌泉在应付,但当堂哥的劝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再说也没话了,就摇头道:
“老陆住在镇子外面,弄了个农家小院种地。老陆媳妇是找回来了,爹娘的亏欠这辈子可没法还,看模样是想归隐山林。我在这里陪他住几年,算是提前养老送终,顺便教俩徒弟出来,也不枉在修行道走一遭……就是这镇子上的人不识货,梅仙君都知道送匾过来,他们竟然不带着娃儿过来拜师,这简直是……是……”
“有眼不识神仙至。”
“对,有眼不识神仙至……”
……
第九章 北域妖族
天色大亮,松红镇外。
千亩田地盖着雪白,一条古道从田野间穿过,直至视野尽头的巍峨雪山。
左凌泉提剑走向雪山,身旁是步伐轻盈的白裙女修,团子则迈着八字步,走在两人之间,在雪面上留下一串竹叶般的小脚印,走几步还回头看向镇子口,抬起翅膀挥手:
“叽叽~”
镇口处,左云亭一袭公子袍,手中折扇轻摇目送两人一鸟离去,虽然大冬天这扮相有点不搭调,但八重老祖的道行,倒也不至于冻得打哆嗦。
瞧见团子回头招手,左云亭遥遥回应了一声:
“你倒是飞呀,长对翅膀用来招手的?”
团子顿了下,抬起一只小爪爪:“叽叽叽……”
从模样来看,是在说——鸟鸟不也长腿了吗,为啥不能走路……
左云亭想想也是,又道:“凌泉,我和你说的事儿,你可得放心上,个人荣辱事小,九洲安危事大……”
左凌泉抬手挥了挥:“知道啦。五哥也多考虑下私事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三叔三婶儿问过我好几次,下次回去见你孤零零一个,怕是不让你进门。”
“说的啥时候让我进过门一样,大不了再被吊在房梁上挂一晚上……崔姑娘,还请你没事儿多开导一下凌泉,只要他把事儿办成,正邪之争便能兵不血刃化解,这对九洲百姓来说,可是一场大善事……”
梅近水回眸一笑:“左大公子放心即可。”
……
遥遥交谈两句后,两人渐行渐远,待走到无人之处,同时御风而去,继续前往北方的冰原。
梅近水再次御出了叶子法宝,落在了上面,席地而坐。
左凌泉把白团团当暖手宝,坐在不远处,本来和梅近水就不太好交流,到松红镇和五哥叙完旧后,就无话可说了。
梅近水倒是兴致挺足,恢复天山圣女般的姿容后,开口道:
“左凌泉,你堂哥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是天生心境澄澈,把万事都看的很通透,随性而为不在乎人间条条框框,也算个人物。”
“五哥本来就不笨,只是更看重及时行乐,没兴趣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