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是最简单也是最开胃的菜肴。月宜很想帮忙,但是发现葛徽刀工比自己好很多,而且多数海鲜都是生的,比如海蛎子,月宜那点小力气根本撬不开,试了一两次差点把自己的手指伤着,所以还得是葛徽上阵。
他挽了袖子,一手那种螺丝刀将海蛎子撬开,取出,摆到盘子里。他身上就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手臂结实有力,小麦肤色,一看就是喜欢运动的男孩子。
月宜不禁想起他和自己说是写网文的,觉得有点不搭。可他的眉眼阳光英气中又透着让月宜安心的温暖,这也许就是他作家那一面的展现。
葛徽忽然扬起头对月宜说:“帮我再挽挽袖子吧。”
月宜赶忙上前,低着头,仔仔细细给他挽起,手指总会不经意间与他的肌肤相碰,她脸上有些燥热,希冀葛徽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小花痴。
葛徽其实是有点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人家有非分之想,毕竟月宜有没有老公他都还不知道,可心思不受控制。这样近的距离,他能看到月宜鬓边细碎的绒毛,长长的睫毛,还有柔嫩如花般一样的唇瓣。她的美丽干净无暇,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折花的坏蛋。
“好了。”月宜退开一步。
“湘湘醒了吗?我给她买的咸蛋黄点心,让她尝尝。里面糖分不多。”葛徽甩了甩头,嗓音微微有些哑,不得不转移话题。
月宜从袋子里取出,想说谢谢又想起他说的生疏客套,便莞尔一笑去了卧室。
葛徽一边处理海鲜,一边想着刚才看到的细腻的面庞还有樱色娇嫩的唇瓣,还有她纤长的手指,想着想着,下身就有了点反应。她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核心价值观”的内容,好久才平息下去。
湘湘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得,直直地看着坐在身旁的月宜,好一会儿才伸出手黏黏糯糯地说:“要妈妈抱。妈妈抱。”
月宜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地说:“睡够了吗?小懒虫,睡了这么久。都要吃晚饭了。中午吃了那么多,消化了没?”
“妈妈,我们还在叔叔家。”她看看周围和妈妈兴奋地说。
“是啊,今晚在叔叔家吃饭,叔叔请妈妈和月宜吃海鲜火锅。”
湘湘闻言,眼睛亮起来高兴地叫道:“有大海螺吗?我想吃大海螺!”
“有,叔叔买了好多好多海鲜。”
“太好了!”湘湘从月宜怀里挣开,激动地在床上跳来跳去。
“小馋猫,提起吃的就开心。好啦好啦,别蹦了,这是别人家,小心把床蹦坏了。”月宜微笑着望向开开心心的小湘湘。
湘湘重新扑到她怀里,抱着月宜的颈子撒娇:“和妈妈一起吃饭饭,开心。”湘湘忽然又对月宜说:“妈妈,叔叔好厉害,他可以滑那个轮子滑很久。叔叔也能讲很多故事,特别是海里的动物,好多好多故事。”她激动地伸手比了比,在空中画了一个很大的圈。
“是嘛,湘湘很喜欢叔叔?”
湘湘重重点头:“叔叔比爸爸好。”
月宜怔了一下,旋而露出温柔的笑意,抬起手捏捏湘湘的小脸蛋婉声道:“爸爸不会再来了。湘湘不怕。”
门外的葛徽无意间听到这句话,心里生出几分释然。也许,月宜是刚刚离婚,那也算是单身,那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示好了。而且听着湘湘的童言童语,那个男人对她们并不是很好,他掰了掰手指,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有这种福气又肆意欺负她们,他有点想打人了。
湘湘之前接触的大人不多,她爸爸结婚之后,全家人都不怎么待见是个小丫头的湘湘,湘湘还小,但是也懂看人眼色,怯懦地躲在众人身后,不敢大声说话,不敢乱动东西。后来月宜把她接回来她也很害怕、很内向,是月宜陪伴了好久,她才终于有了小孩子的天真开朗。是以湘湘很黏着葛徽,让月宜意外又欣慰。
葛徽捏了一块儿生的海鞘片喂小鸟一样喂给湘湘:“好吃不?”
“怪怪的味道。”湘湘咬了几口不是很喜欢。
葛徽又继续投喂鲍鱼片:“这个呢?”
“吃过了。”湘湘扁着嘴,看到剩下的海肠子,立刻激动地说,“那个,吃那个!”
葛徽立刻夹了一小截,湘湘喜欢吃,葛徽干脆将盘子推到她跟前:“来,都给你吃。”另一盘又放到月宜面前:“月宜,这些是你的。”
月宜来回看着她和湘湘眼前的海肠子,问他:“你的呢?”
“我爱吃海蛎子。”他笑着,自顾自吃了几个,随意道,“你知道不,传说吃这个壮阳……”他说完忽然打住,脸色有点尴尬,干笑了几声嘿嘿说道:“对不起,我不是耍流氓……我平常和他们科普习惯了……”
月宜摇摇头,温婉地笑:“没关系。我喜欢听这些小故事。你继续讲啊。”她的笑容让葛徽一瞬间想起江南杏花烟雨的柔和暖。他低了低头,将鸟贝撬出来,一边递给月宜和湘湘一边说:“海蛎子这东西原来是两类,一类是二倍体,一类是四倍体,但是呢腹部这里不够大,人类吃得不过瘾。于是科学家们杂交出了叁倍体,腹部变大了,好吃了,咱们餐桌上吃到的大多数是这样的。可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果然引得月宜停下手里的动作,期待地望着自己。
他像是骄傲的雄孔雀,唇边笑意悠悠,仰起头解答谜底,语气多了几分调侃:“可是!传说叁倍体的海蛎子不孕不育。”
月宜先是怔愣,几秒过后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葛徽也是有点控制不住笑,咳了几声笑道:“好玩不?人类本想着吃了壮阳,结果这家伙自己先不孕不育了。”
月宜笑得不能自已,好半天才勉强忍住问道:“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啊?真的假的?”
“嗨,从书上看得,写不就得啥都知道点嘛,管他真的假的,有人感兴趣就行。”
“你都写过什么书啊?”
葛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那种热血沸腾自己YY的网文,蹭热度,正儿八经写得没人看,都埋在电脑硬盘里了。”
“是什么类型的?”
“多数偏历史类的。还是世界史那种。”
“你是学历史的?”
葛徽摇头:“理科生。”
“那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葛徽说了个学校,月宜羡慕地说:“那所学校我知道,211呢,是好学校。”
葛徽自嘲道:“是好学校没错,可是内陆大学开的海洋科学专业,你说我学得有什么实际意义?再说我也不喜欢,当时高考蹭着线过了一本,就去这儿了,别的没考虑太多。毕业之后呢找了一圈工作自己都不太满意,后来就顺着本心来,和朋友开了一家海鲜店,自己呢也当个网络写手,偶尔帮人代笔,赚得也不少。”
月宜笑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自食其力。”她给埋头对付海鲜的湘湘夹了一些肉片:“不怕你笑话,我其实都没有考上大学。我还只是高中毕业。”月宜怕他笑话自己,也低下头吃着碗里的食材,害怕看到葛徽轻视的目光。
可葛徽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然后说:“你这么优秀,会考上的。”
月宜心底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端详着葛徽自在的神色,嗫嚅着说:“你觉得我会吗?我考了两次,虽然都有事情打扰到,但是分数确实不太理想。我今年、今年还想再考一次,但没什么信心。可这个社会还是看文凭,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工作很难找。”
葛徽笑道:“我这还保留着我高中的笔记,你需要的话就拿回去看看。有什么不懂得也可以来找我。我尽最大努力帮助你。”
“好。我一定努力学习。”月宜轻快地开口,语气却郑重,表情肃然,但是在葛徽眼里却是愣装大人样子的小孩儿。
“我也学习。”湘湘吃了好多,扬起小脸大声说着,唇边还有些蘸汁。月宜给她擦了擦温言道:“你要学啥?”
湘湘想了好久,甜甜地说:“和妈妈学。”
月宜捏捏她的小脸含笑说:“乖。”
母女俩在葛徽这边一直呆到八点半,火锅吃完总是遗留满桌子碗筷,月宜想帮忙清理,葛徽却道:“你也累了,带着湘湘回去歇着吧。下次再说。”
“今天打扰你这么久,我心里总是不好意思。”月宜抿了抿唇,眼底生出几许歉意。
“下次你给我带些你做的炸鱼吧。我爱吃。”葛徽目光清明,凝睇着她。
月宜对上他的目光,察觉到那里有一些朦胧的热度,她心里突突地跳,又不知要怎么办,连连说着好就匆匆下楼。背影有一些慌乱。
葛徽阖上门,利索地收拾桌面,碗筷清洗干净,自己伸了个懒腰。这一天头一次看孩子,头一次带着小孩儿去见人家妈妈,头一次请女孩儿来自己家吃饭。他倒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花板,室内的吊灯外缘有一圈浅色水红,让他回忆起月宜总是含羞的面庞。那张素净白皙的小脸,总会蕴出如桃花一般轻盈却艳丽的红,令他总是心神荡漾,往往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
葛徽深深呼吸了一下,想起来月宜和湘湘那几句交谈,不知道月宜经历了什么,那个男人如果不在,他愿意全心全意尽其所能对她好。他翻了个身,一手搭在胸前,感觉得到自己那颗悸动的心:等他们再熟悉一些,等他完全确定月宜是单身,他就开始追求她。他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另一边的月宜也给湘湘洗漱好,一大一小一起对着镜子刷牙,湘湘吐出泡泡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月宜没听清,湘湘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漱嘴之后和月宜说:“妈妈,我明天还可以和叔叔一起去轮滑吗?”
“湘湘今天没有玩够吗?轮滑很危险的。”月宜把她抱上床,自己也脱了鞋袜,和她并排躺好。
“没有,叔叔一直保护我。叔叔好厉害!会好多东西!”湘湘小手在空中激动地比划,“叔叔还唱歌给我听。”
“是嘛,叔叔唱的什么?”
湘湘小声哼唱着:“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月宜难以想象高大的葛徽唱着这种幼稚的歌曲哄湘湘开心,脑海里试图描绘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叔叔确实挺厉害。”她给湘湘掖了掖被角:“可是叔叔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妈妈明后天打算找个阿姨过来陪着你。咱们就不去打扰叔叔了。”
湘湘听了有些失望,绞着手指小声嘟囔着:“可是,我想和叔叔一起玩……”
“湘湘乖,改天好不好?”月宜用手指戳戳她的酒窝。
湘湘最后扁着小嘴儿点点头,转个身蜷缩在月宜怀里,殷殷地看着她:“妈妈,咱们以后就在这里住吗?我们还回外公外婆那里吗?”
“不回去了。就在这儿,这挺好的是不是?妈妈明天下午有时间的话带你去海边好不好?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捉到活的小螃蟹。”
湘湘爱玩儿,顿时又高兴起来,和月宜咯咯笑着,刚才的失落忘到了脑后。
月宜第二天上午跑了好几个家政服务,问了几位阿姨,价格都太贵,她实在负担不起,在超市的工作也是临时工性质,正式职工都算不上,工资自然不高。湘湘看得出月宜情绪低落,连忙恬静地说:“妈妈,我不想和那些阿姨一起。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得上班赚钱给湘湘买好吃的,湘湘不能跟着妈妈去工作的地方。”月宜温柔地笑了笑,但是心里仍然失落。湘湘记挂着要去海边,月宜骑着单车带上湘湘,海边风大,月宜给湘湘带上帽子。湘湘蹲下身,像模像样地用小铲子在沙滩上发掘小海鲜。
月宜看向汹涌蜿蜒的潮水,浪潮滚滚,如同凶猛的兽,虎视眈眈。她忽然觉得生活就像是这样一只张牙舞爪等待机会的凶兽,时不时就要给自己咬一口。她毕竟也才二十岁,没有抚养湘湘的时候,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现在却必须亲身体验社会上的苦涩和无助。她踢着沙子,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葛徽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以及少年阳光爽利的笑容。
心心念念,必有回响。
月宜忽然听到湘湘高声喊道:“叔叔,叔叔,我和妈妈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