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妻子的丧事,孟平瞬间衰老了十岁。
以往乐观的脸上毫无生气,皱纹里满是悲苦。
孟抒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
看到父亲这个状态,她想再待一段时间陪他。
孟平不同意,坚持让她返校:“你放心,爸爸没事,你该上学还是要上!”
怀着忐忑的担心回校,孟抒每天都会跟他打电话。
只是通话一般都很简短。
厂里似乎很忙,孟平每次都寥寥数语,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便挂断电话。
一直这样到了孟抒放寒假。
回家前一天,她再打电话过去时,一直等到忙音对面也没接起。
正不安时,孟平的短信发来:“路上注意安全,爸爸在忙,忙完找你。”
孟抒松了口气。
两个月没回家,没了女主人的房子冰冷空寂。
好像很久没人住过一样。
站在客厅空地上,一种强烈的异样攀上心头,孟抒开始不停地给父亲打电话。
打了几次,听筒里传来关机的提示。
她坐不住了,直接打车去工厂。
车刚行驶一半路程,孟抒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我们接到报警,你父亲孟平跳湖自杀——”
短短半年,孟抒失去双亲。
她甚至来不及悲痛,一系列后事潮水一般涌来。
据说,孟平的工厂早在去年便濒临破产,他为了周转,向人借了高利贷。
妻子紧接着查出癌症,他再次向对方借了第二笔钱。
工厂和房产都抵押了出去,仍资不抵债。
孟平不堪重负,纵身跳进寒冬的湖中。
几日后的灵堂,前来吊唁的宾客陆陆续续。
孟平早年孤身出来闯荡,如今只有几个昔日老友帮着孟抒处理他的后事。
站了一天向宾客们致礼,孟抒的双腿有些僵硬发疼。
天色渐深,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出现在灵堂。
人影稀疏,他迈步走到供桌前。
孟抒看着他举手上香,双膝跪在蒲团上,行了标准的晚辈礼。
即便是跪拜的姿势,还是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起身转向她,声线低沉,混着灵堂里浓重的香火气。
“孟小姐,节哀。”
这次孟抒听清了他的声音。
冷冽,平静。
像他的眼睛一样,压着暗涌的暴戾。
孟抒抬眼看他,通红的眼眶,眸子里盈满水光和悲戚。
抿唇答谢时,尖尖的下巴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尊易碎的琉璃。
在门口送走所有来帮忙的亲友,孟抒不经意看到了树下站着的一道阴影。
他一身浓黑融进夜色,只有指间的猩红明灭。
“钟先生……”
孟抒向他走了几步。
男人迈步走近她,呼出嘴里的白雾,“孟小姐,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几张纸,递给孟抒。
从墓园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出口。
车边站着一个男人。
孟抒握紧了手指,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钟先生……”
钟寅将烟在手心碾灭,语气平静:“想好了吗。”
那天晚上,钟寅把所有孟平向他们公司贷款的明细给了她。
房子,工厂……甚至家人。
孟抒已经一无所有,她能怎么办呢。
钟寅给了她另一条路。
跟他两年,贷款的事情他来解决。
好像,除了这个,实在别无选择。
孟抒垂着头,抿紧嘴唇。
素白的小脸被黑色大衣衬得越发楚楚可怜。
已经快要过年了,可她再也无法体会团圆。
失无可失,甚至连她自己也……
“过来。”钟寅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她脸上,开口的温度和此时的空气无异。
孟抒慢慢走向他。
大手摸上她乌黑的发顶。
男人掌心的热度令她颤了一下。
“走吧。”
就这两个字。
孟抒压在心里的所有情绪骤然找到了出口,泪水无声奔涌。
寒冬孤寂的墓园,青松绿柏都失了颜色。
高大的男人一把将哭泣的女孩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