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到家呀?”周淑贤攥着手指。
“她就算是飞毛腿,也得再过一会儿才到呢,奶奶,你就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白芙美端着茶缸子过来递给周淑贤。
周淑贤白了她一眼,转身坐下,关心起周大夫:“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我和小北约好了,说下午带您去做身体检查。”说到这里,白芙美顿了一下:“我没提前说漏嘴。”
“没说漏嘴好,我去看一眼,要是的话最好,要是不是的话,咱也不能打扰人家。”周淑贤点点头,表示认同白芙美的说法。
白芙美笑笑:“我先去准备午饭,保准儿让宝妮一回来就能吃上合口的饭。”
“我和你一块儿去。”
所以,等杨宝妮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傻弟弟满身拘谨的在厨房门口站岗,直到看见杨宝妮了,才松了口气,兴奋的喊了一声:“姐。”
“宝妮回来啦,累了吧,快洗手准备吃饭吧。”周淑贤从厨房里拿着锅铲子出来。
杨宝妮笑着应了一声,杨宝民期期艾艾的过来,帮着卸了行礼,然后给拎到了堂屋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午饭,周淑贤一来,饭菜的滋味儿明显的上升了一层,至少杨宝民就吃撑了。
到了下午,周淑贤第三次在房间里转圈圈的时候,白芙美站起来:“走吧,奶奶,咱们过去。”
周淑贤的脚步猛地顿住,她先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坚定的点点头:“好。”
再多的心理建设也比不上站在门口时的紧张。
周淑贤觉得,哪怕是当初告诉说他们平反能够回京的时候,也没此刻的忐忑与激动。
门渐渐的打开。
周漠北看见白芙美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就看见跟在白芙美身后的周淑贤,立刻转头大喊:“奶奶,白姐姐带着她奶奶过来了。”
“来了。”
屋子里传来周大夫的声音。
紧接着,‘踢踏踢踏’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出来,周大夫出现在了门口,只是她没有继续往外走,而是手扶着门框,满眼都是诧异震惊的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周淑贤。
周淑贤也睁大了双眼,只是她的目光,却是看着周大夫的腿。
然后……
眼眶红了。
“二姐?”周淑熙的身子在颤抖,声音上扬,里面满是不确信:“是二姐么?”
周淑贤几个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扶住周淑熙的胳膊,眼泪就下来了:“是我呀,小熙,我是二姐,你的腿……”她低头看看周淑熙的腿:“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呀……”
“二姐——”
周淑熙再也忍不住的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周淑贤,情绪瞬间崩溃,泪水瞬间决堤。
那边久别重逢,却发现亲妹腿瘸了的悲伤氛围很快感染到了小一辈这里,白芙美牵着明显有些紧张起来的周漠北,叹了口气:“小北,你和姐姐回家去玩吧,这里就留给你奶奶和我奶奶吧。”
周漠北也不知道这会儿他到底该走,还是该留下。
但是出于信任还是跟着白芙美走了,只是一路上很是沉默,直到进了家门,周漠北才鼓起勇气仰起头问道:“白姐姐,我奶奶……是你奶奶的妹妹么?”
白芙美抬手轻轻的拍拍周漠北的脑袋:“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周漠北张开嘴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他的心脏在狂跳。
所以……他除了奶奶,还有其他亲人的,对么?
另一边,气氛却并不如白芙美想象的那种久别重逢,双手互执,未语泪先流,反倒是多了几分火药味。
周淑贤一拍桌子,眼底冒火光:“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居然敢举报你?”
周淑熙在在家二姐跟前,也不是之前那副冷漠的样子,相反,她比之前看上去更加柔软了,她流着眼泪,道尽了这些年的辛酸。
无论是丈夫的背叛,还是儿子的死亡,对她来说,都是她失败人生的证明。
“所以,咱家当初给你陪嫁的东西,现在全落在他手里了?”
周淑熙抿抿嘴,悲从中来的点点头。
周家当初是大户人家,给周淑熙的陪嫁自然是足足的,不过,那时候已经开始动荡,再多的金钱也只是身外之物,所以周家为周淑熙准备的陪嫁,除了家具被褥,金银首饰之外,还有一栋两层的花园小洋房。
当初那个男人不仅举报了她,还抢走了她的小洋房。
“二姐,房子不房子的,我都无所谓了,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安什么心?安个屁心。”
周淑贤恨铁不成钢:“那房子必须要回来,你得为你孙子着想,绝不能让那个丧尽天良的老东西吸着你的血过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我温婉的周奶奶,也是个潜藏的小辣椒!
第98章 讨论
周淑熙的性子, 是几姊妹中最软的。
不说两位姐姐了,就说两位兄长,对她都是从小宠到大的, 谁能想到,临了了,反倒是这位小妹妹过的最不好。
不仅儿子媳妇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孙子养在身边,连陪嫁的房子都给抢走了。
周淑贤是真有点恨铁不成钢。
“亏你大姐还是搞妇联的, 要是被别人知道妇联副主席的妹妹是个怂货, 怕不是要把人家大牙给笑掉了。”周淑贤抬手戳了戳自家妹妹的脑门子,语气跟小时候她周淑熙犯了错来求情时一模一样。
周淑贤的心一下子又颤了一下, 泪水落下。
这种久违的,来自亲人的责备, 都让她赶到无比的安心。
“我都听二姐的,咱们去把房子要回来。”周淑熙一边哭一边点头呜咽着说道。
周淑贤叹了口气。
然后伸手抱抱周淑熙, 目光又落在她的腿上:“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好多年了。”
周淑熙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腿, 当初那段灰暗的岁月, 这些年一直盘旋在她的心里,可随着家人的到来, 那股子难以言喻的痛楚,似乎在渐渐减轻了。
“已经习惯了。”
“那个该死的老畜生, 要不是他你的腿肯定不会出事。”周淑贤恨恨的咬牙,将周淑熙腿受伤的事情,也怨怪到那男人的身上,愤愤的骂道。
周淑熙叹了口气, 眼神复杂的看向窗外。
她是恨过的。
恨前夫冷漠, 见她娘家倒台, 便与她划清界限,分道扬镳;恨前夫歹毒,为了自己安稳,便出手举报她,害得她被打断腿,用治病救人的手,去打扫厕所;恨前夫冷漠,明明知道儿子被下方到西北,却毫不顾念,得知儿子死讯,也若无其事。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
她在周围邻居的眼里,不过是成分不好的黑五类,是被批斗的坏分子,若不是她还能为他们治病疗伤,说不得,连在这里安稳的过日子都不行。
所以她逼着自己不恨,逼着自己忘记。
如今……
二姐来了,二姐得知她的遭遇很生气。
二姐的每一句话,都在勾的她内心的恨意复苏。
泪水溢出眼眶,她的手指渐渐攥紧,最终只化作一声痛楚的悲鸣:“二姐,我恨呐,当我知道云岭和小月的死讯的时候,我恨不得啃他的骨头吃他的血肉啊……”
她嚎啕大哭,将这些年心底的怨,心底的恨一口气哭了出来。
这时候的周淑贤反倒不说话了,只是紧紧的抱着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她,任由她发泄。
哭出来好啊……
刚刚那副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在乎,一副菩萨样,看的让人担心。
也不知哭了多久,周淑熙渐渐的止住泪水,从大哭状态变成了抽泣状态,周淑贤这才起身去打了一脸盆的水,给周淑熙洗了把脸。
时间在姐妹两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周淑熙痴痴的看着姐姐的脸,半晌后突然开口说道:“二姐,你老了好多。”
“我孙女儿都快嫁人了,我老不是正常的么?”
周淑贤有些好气又好笑:“说的好像你自己又有多年轻似的,摸摸自己的脸,不也是枯树皮了?”
周淑熙倒是没有摸自己的脸,只是笑了笑:“孩子们都大了,咱们都老了。”她起身往外走,因为哭了一场,双腿还有些软,但还是走出了门:“说起来,也是缘分,若不是小白那孩子脚崴了,恐怕咱们也联系不上。”
“脚崴了?怎么回事?”
白芙美崴脚的事周淑贤还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周淑熙也愣了一下。
“这倒霉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我得回去看看她的脚。”周淑贤立刻着急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就往家的方向去。
周淑熙站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回屋拿了把锁,把门给锁上,跟着去了。
路上恰好遇到隔壁邻居出来收马桶,太阳暴晒之下,木料的马桶容易被晒裂,所以早晨晒一会儿,差不多太阳最烈的时候,就得收回家,那邻居看见周淑熙出来,立刻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
周淑熙以前很怕这些目光,甚至想要躲闪,可今日却并没有很大反应。
她向来不爱出门,就连菜,都是自家种的,有时候周漠北馋肉了,她就脱来瞧病的人,帮忙带点儿,今天她能出门,也有周淑贤的原因。
家里来人了,胆子也大了。
白芙美正在家逗弄着刚相认的小堂弟周漠北。
说真的,在没相认之前,周漠北虽然和白芙美玩的好,但是却时刻带着防备,许是年少时接收到的恶意太多,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太愿意相信别人,可心底里对于友情的渴望,还是让他和白芙美玩在了一起。
这会儿好容易亲人相认,周漠北看向白芙美的眼神里,都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白芙美托着腮,眼底带着揶揄:“哎呀,小北,以后我俩就是亲姐弟了,以后下棋……你可不能老是赢我了。”
周漠北:“……为什么?”
棋盘如战场,战场无父子,怎么就不能赢了?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