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蝉鸣正嚣。
一道娇小的身影踮着脚站在帐前的树下抬眸远望,日前已是彻底入了早夏,往来的风似都卷裹着热浪的尘嚣,雩岑半拢着手遮在眉下抵挡正午刺目的阳光,方才站了一会儿,被汗浸透的后背已然湿哒哒地将衣裙黏在身上,直至半晌之后,一道道沉稳的步履声轻震着地面愈来愈近,小姑娘果断快跑几步扑身而上,稳稳地若熊抱般扒在了方才从拐角转过弯来的男人身上。
“阿随——”
雩岑亮晶晶闪着光的杏眸显得格外可爱,笑得洋溢,恍惚间似于热烈的阳光都重叠在一齐,零随稳稳托着自家夫人的小屁股往树荫走去,小姑娘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缠腻的天干物燥,想要扑腾着落下地来,却被男人禁锢着狠狠打了一下屁股。
“你干嘛!”
雩岑杏眸圆瞪,捂着痛处一声哀嚎,然双腿却被零随的臂弯卡得严严实实的,避无可避,却眯着眼反见男人一把将她额间湿透粘黏在额头的碎发尽根捋上,毫不洁癖地用袖子将她脑门的汗粗暴地擦得干干净净。
“这样热的天,不懂找个树荫避避麽?!”
零随黑着脸训道,被架住小姑娘却是反手一指:“所以我方才便站在这里啊!”
“……”
可疑而诡异的沉默之后,男人颠了颠她的小屁股往上又抱了了些,缓步往帐内行去,边走边说:“那往后便不必等孤了。”
“这些时日军中演武,士军大小磕碰伤情颇多,也不大能按时而回。”
比如今日,往常掐着点等人的雩岑便足足在帐外多站了一炷香有余。
“那以后便不等了!”雩岑笑嘻嘻拍掌而道,却见零随绷紧的俊脸明显不高兴地抿起了唇。
虽说希望如此,可小姑娘未免太过干脆的态度显然令男人还是有些不爽。
就像他迫着自家夫人完成的任务般,顿时便没有了那种妻在家中盼君归的甜油蜜意。
雩岑窝在男人怀里笑嘻嘻,丝毫不顾双脚悬空插在男人臂弯间,掐了掐零碎闻言之后却明显瘪下去的老脸,啵唧亲了一口:“哈,好啦好啦——”
“骗你的。”
“我怎能不等我的亲亲夫君回家呢?”
小姑娘维持的笑容幅度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方且往常也只是躲在帐内等他回来时才慢慢吞吞迎出来,今日又是主动投怀送抱,又是说着不符合人设的甜言蜜语,零随眉头一皱,战术后仰试图在自家娇妻的脸上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只觉事情不太简单。
‘扑通’一声,从男人怀中跳下,雩岑殷勤至极地主动拉凳,甚至还从桌上的食盒里端出一碗用井水半凉着的绿豆汤来,在零随坐下之际,讨好似地奉到面前:
“你快尝尝,我今儿早上特意找了乐安去厨帐熬的,还偷偷多薅了一把糖,特意给你解暑的。”
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却突而莫名让男人有了一种‘大郎喝药’的错觉。
漫不经心地搅着瓷勺,将沉底的甜味拌匀,零随斜眸观察,有意无意试探道:“你莫不是闯了什么大祸罢?”
“哪能呢,我这等遵纪守法好仙民,限飞区都不带超速六十里一个时辰的。”雩岑媚笑着摆了摆手,主动托着碗壁又向零随方向讨好地蹭了蹭,催道:“你快喝呀。”
男人满脸怀疑地斜斜抬眸。
“我…我是说,等等变凉,啊不,变热了,就不好喝了!”
“你可喝过了?”
“喝…喝过了!”小姑娘拍了拍‘发鼓’的小肚子,却不经意对着男人手里的绿豆汤舔了舔唇,“我与乐安都喝了好大一碗呢,可饱了!”
“哦。”眸光微敛,男人缓缓点了点头,“那孤——”
那你个头!你他娘的快喝呀!墨迹个屁!
然听着对方故意慢慢悠悠拉长尾音的小姑娘已然心中急地骂街,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亲手炮制佳肴贤妻的模样,僵笑着终于见着零随优雅地捧起了瓷碗,略略敛眸,还像是担心她下了毒一般浅辄了一口,继而才放心的一口口缓搅着汤水喝起来,边还轻蹙眉评价道:
“不错,就是有些过甜了。”
那可是她跟乐安设计着声东击西从傅溪的小袋子里偷来的一把糖啊!!!
雩岑一脸肉疼,毕竟那一小碗绿豆也是她托乐安在夜黑风高之际,用黑布捂着脸从厨帐内摸出来的一把豆子,但乐安虽说熟悉地形,两个人还商量着在白天踩好了点,顺便摸清了军内换班之时极为短暂的空隙,哪知一招不慎当啷踢翻了傅溪傍晚架晾起来的铁锅,险些被当成敌军间者当场抓获。
心疼到抽搐,就连洗豆子时掉在土里的几个她都细细捡了起来冲了又冲,甚至连味都没尝过呢,就活生生将它甜蜜而又好喝地‘献祭’给了零随。
然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又想着吃人嘴短,雩岑咬了咬牙,望着男人吃意正酣的侧颜开口道:
“零…零零零…”
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甜汤,琥珀眸抬眼看来。
“…哎呀,你听,哪只马儿的驼铃响了。”
琥珀长眸又满目疑惑着转了回去。
雩岑急得额头直冒汗。
眼见着零随便要咽下最后一口绿豆汤,她的计划眼看就要彻底泡汤,小姑娘想着自己省吃俭用偷鸡摸狗踩点的两三日,竟是心头一晃,攥起拳头闭上眼,便对着面前的男人大声吼道:
“教练!我想学打铁!!!”
‘噗——’
水雾在空气中弥漫,那是她心碎的声音。
零随显然被自家不靠谱的小妻子呛了一口,然雩岑却差点捂着胸口一把扑上,又气又心疼跺着脚嚷嚷道:“我的翡翠碧玉绿豆汤,我的珍珠水晶碎冰糖啊啊啊啊!!!”
“……”
呛红着脸咳了几声,转过头却见一脸情感破碎,甚至比失恋还要心痛挣扎几分的小脸,零随绷着俊脸,突而排出了雩岑眼中的家庭地位:
吃的>她自己>他。
虽说平日里总是哄着讨好着他,然背地里不知转述乐安,将他偷偷抱怨了多少回,况且自家小娇妻古灵精怪的,在摸清楚套路之后,这几日他虽说知晓雩岑似乎在忙活些什么,但归根究底没有听到什么漏底的消息,看上去愣愣傻傻,一副好欺负的包子模样,然背地里却是奇怪的主意一大堆,竟想着用吃的来堵他的嘴。
一时反应过来的零随,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军中,平日连绿豆汤都吃不起麽?”
他明明记得,虽说军中厨子一般,但隔三岔五便会有些许加菜补充,更何况目前炎炎夏日,除去那些用来清热去火的药草水之外,便是只有绿豆汤最为清热祛暑。
“有…有啊。”
雩岑泄气地托起腮一屁股坐下,“军需的粮车还有好些时日才到呢,乐安说临峣镇上的农人也正值农忙不出来摆摊,粮品铺子也关了大半,好不容易采买回来的一袋便被傅溪藏了起来,隔三岔五才煮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