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道:“办法,刚才我已经想出来了一个,老爸你们可以用来参考。”
老爸道:“什么办法?”
我道:“《淮南子》说,焚林而田,竭泽而渔!就用这个办法。”
老爸略顿了一下,便醒悟到道:“你是说那些乡民是水,敌人是鱼,水抽干了,鱼也就露出来了?”
我在电话这边一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老爸,公路下方,村子左侧,不是有块大荒地吗?你们立即去那里扎几个大帐篷,然后去做几条横幅,上书‘寻贾师傅看病者到此处’,再多派些人手,举着横幅守在村口处,见有人来,便将他们引到帐篷那里……”
我说到这里,已经听见老爸在电话那边发笑了,我接着说道:“乡民们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去看病,进不进村子无所谓;而敌人们的目的是进入陈家村,绝不会去看病。这样一来,真正的乡民们去帐篷那里了,水不就干了?混在水里的鱼不就全都露出来了?那些不去帐篷那里的,就是敌人,见一个,抓一个!”
老爸精神振奋道:“好计!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办!”
我道:“这边,我们也想办法拖住贾恺芥!到了夜里十点,他不出现在帐篷里,咱们倒是可以让张熙岳老爷子带些门人过去,给乡民们诊病,张老爷子就说是贾恺芥的师父,他那鹤骨仙风的气派,杏林国手的风范,还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绝对让人起不了疑!乡民们也就不急了,他们不急,也就无乱可做。”
老爸一连“嗯”了几声,最后道:“你也小心!这边但凡处理妥当,我就立即派人去接应你们!”
我道:“好!”
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挂了电话。出了电话亭,我和杨之水相视无话,直奔我们来时乘坐的汽车而去。
等到了汽车那里,才看见车里空无一人!
徐宗阳、付强并没有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麻衣相术六意,耳、目、口、鼻、身、心,心意即是预感,这预感往往是最难琢磨、最难确认却偏偏很准的玄之又玄之意。
我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徐宗阳、付强遇上了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杨之水也焦躁地看了看表,道:“现在已经六点!咱们与徐师叔分开了一个多小时,按理说,他们俩应该回来了!怎么连个影儿都不见?”
深秋的时令,六点之际,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
天地之间仿佛起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又像是盖上了一层轻纱,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朦胧恍惚。
镇子上家家户户的灯火低次而亮,从公路上来回穿梭的车辆也大多开启了耀眼的车灯,不时地闪烁刺痛我的眼睛。
我道:“杨兄弟,玉阳师叔留的暗号是怎样的?”
杨之水道:“水纹图!我们五个师兄弟,以五行起号,谁跟着师父,师父留暗号就留谁的符图——徐师叔究竟是怎么弄的,还不回来?再晚些时候,我就看不见那些暗号了!”
我心中也是焦躁不安,但表面上仍然镇静,我道:“杨兄弟别着急,你看不见暗号,我能看见,我是夜眼。但是等到六点半,就不能再等了!十点前必须解决贾恺芥!”
杨之水点了点头,道:“好!元方兄弟,你比我聪明,也比我稳重,师父不在,我就听你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几乎煎熬的等待中,六点半到了!
我远远一望,眺向徐宗阳、付强离开的方向,那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我立即毫不迟疑地道:“杨兄弟,走!”
杨之水叹了一口气,跟着我弃了车,大踏步奔南而去。
刚走了几步,耳中鬼忽然道:“主人,我已经游到了附近河道,您如果需要的话,我立即出来见您!”
时过六点,阴阳互转,此时已经阴盛而阳衰,童童的真身可以离水而行。
我略一沉吟,又瞟了一眼杨之水,见他眉头锁成了一团疙瘩,满脸都是找事儿的火气,情知不是好兆头,便暗自叹了一声,心中道:“你能找到我的方位?”
耳中鬼道:“元婴在哪里,主人便在哪里,真身寻元婴,很快的。”
我心中道:“好,不过你行事小心些,别让人发现,找到我的时候,跟在我身后十步开外,不得我令,不要近前。”
耳中鬼道:“得令!我善化颜色,等出水后,用祟气把通体都弄成灰黑色,再加上个头小,在夜间行动,没人能注意到。就算看见了,也只当是小狗小猫,主人放心!”
我在心中“嗯”了一声,心情略略松弛了些。
很快,我们便找到了玉阳子留下的第一个记号!
是个象形“水”字,写的如同“川”,歪歪曲曲,小小地印在一棵树上,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个字。
杨之水上前摸了摸,又凑近看了看,道:“字头的方向朝向东南,再往东南走,肯定有第二个暗号。”
我们便继续谨慎前行,不多时,第二个暗号、第三个暗号、第四个都渐渐发现。
仍都刻画的十分随意,有的在墙上,有的在电线杆上,有的在村间散落的砖头垛上……
也就是杨之水和玉阳子之前用暗号沟通惯了,知道玉阳子一般会把暗号刻在哪里,所以找的一个不漏。
若是我单独来寻,即便是有夜眼相助,也不一定知道往什么上面看。
等找到第九个暗号时,杨之水忽然道:“这是最后一个了,就在附近!”
此时,夜里七点。
我回头望了一眼,十步开外的地方,童童正无声无息地跟着。
第320章 观音庙外
这时候已经行到一条幽静而宽阔的村间土道上,土道两侧都种着一溜老桐树,道西、道北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往南直行三四里就是一片黑压压的村寨民房,往东是一条高高低低起伏的垄道,几乎淹没在丛生的荒草中。
垄道下方是丈余深的河,正是颍水的一条支流,从这村镇荒野之中穿梭而过,但河水却极少,只浅浅的一层,朝下往去,河深道耸,草荒垄窄,连带着苍茫的夜色,黑黢黢无边无涯,让人突生一种无着无落的不详预感,就好像陡然沉入无底的枯井中那样。
十几丈开外的地方,是一片方圆数亩的大池塘,池塘边栽满了垂柳,这时候的叶子虽然略略稀疏,但仍然绿意翠浓,随着晚风飘扬起落,却毫无声息,仿佛暗地里欢呼跳跃的魑魅魍魉鬼影一般。
池塘里开着一大半荷花,大部分却已经凋零,但无数片脸盆大小的荷叶仍然遮盖着水面,让人看不到荷塘里水的真正颜色。
而偌大的池塘里,也没有任何声息传出,虫生、蛙声、鸭声、蛤蟆声全都没有,只有冷意浸人肌肤的凉风在默默肆虐,驱散着池塘上方若有若无的如烟似雾的水汽。
我竟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佛不胜这深秋的寒意。
“你怎么了?”
杨之水突然问了我一句:“怎么一脸呆呆的表情,看什么呢?”
“哦,没有。”我晃过神来,不准备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陈家村距离这不足五十里,我也曾经从这里经过,但是却从未像今天今夜这样,感觉此处地界如此险恶!”
“险恶?”杨之水环视了一眼四周,道:“农村乡下不都是这样吗?”
我幽幽道:“前有不测之地,后有无根袤野,左有蛰龙之川,右有网带之林,道如盘蛇,池若死泽,冷风往来,穿梭如刀,浸染于不备,杀人于无形!”
杨之水长大了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紧张地又环视了一圈,强笑道:“元方,你可真能说,我脊梁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我沉声道:“我不是吓你。千万要小心点。”
杨之水见我说的认真,也沉沉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走吧,你看前面那亮光处,应该就是目的地。那是个什么地方呢?”
我打眼远望,果见百余丈开外的地方黑压压地坐落着一片参差错落的宅院,里面有亮光泄出,似乎是瓦舍,却又不像是民居的住宅。
我和杨之水一边走,一边回想,十几步后,我把那宅院看的又清晰了一些,也猛然间想了起来,那是座观音庙!
这个镇子叫沙河镇,因为颍水经过,多出沙土,因此得以命名。
那观音庙是沙河镇最大的庙宇,年代悠久,据传是唐代所建,千余年间被焚毁拆除多次,八十年代后期又重新恢复,把附近的土地城隍庙也归拢到了一起,占地足有三余亩。
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奶奶来过一次,依稀记得那观音庙很大,坐北朝南,三进三出,第一进供奉的是土地、城隍,居中的庙宇,正偏共有五间,正殿供奉的是一尊两人多高的送子观音像,两侧有善财童子和净瓶龙女,侧室里供奉的是韦陀、金刚等神祇。
东、西又建有偏殿,东偏殿是罗汉堂,西偏殿是僧侣念经诵佛,设立功德箱的地方。
最后一进是住房,僧、客的卧室都在那里。
庙宇里还有些园子,是僧人种菜、养花的所在。
这是一个偏僻的所在,但是逢年过节,却香火极盛,尤其是大年初一,入庙膜拜、烧香、许愿、求子、纳福、卜卦、捐赠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禹都、许昌、襄城等地的人也不远百里坐车来此。
平时倒是落寞些,但也稍稍有点游客和虔诚的信徒。
贾恺芥难道会在这座观音庙中?
我和杨之水一路疾行,已经渐渐接近观音庙。
庙里的灯火有些暗淡,仿佛就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在苦苦熬夜,庙门是紧紧闭着的,庙前有座石碑,应该是古物,被玻璃框围着,里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我也无心去看那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
庙门左右立着四株粗壮的槐树,也都很有年岁,树皮上纵横的沟壑便是岁月磋磨下来的痕迹。
我和杨之水越走越近,却仍旧没有听到任何声息,静的瘆人!
这荒野大庙、古碑老树、垄道昏灯再加上寂寥秋意所营造出来的惨淡死寂情景,与白天里贾恺芥在羊肉汤老店门前的喧哗吵闹两相映照,竟如同两个世界!
我心中的不安感觉更甚,悄然行至庙门前十余步远时,我一把拉住杨之水,低声道:“你确定是这里?”
杨之水瞪着眼把观音庙门前的老槐树一株株看完,然后也压着嗓子道:“你看左边第一棵槐树上是不是有暗号?”
我细看时,已经看到了,果然还有个“川”字似的记号,和之前遇到的那些相差无几。
我略一沉吟道:“如果这个观音庙就是目的地,那玉阳道长在哪儿?他怎么不接应咱们?”
杨之水觑着四周,道:“可能是已经进去了吧?”
我狐疑道:“他自己进去,不等咱们?”
杨之水道:“或许事情紧急,来不及等也说不定。”
我道:“会不会有什么差错?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杨之水道:“我师父是何等样人!要不,你在外面把风,我先从墙上溜进去探探底细?”
我默然了片刻,觉得杨之水太毛躁,或许会坏事,正准备叫童童过来,由他进庙探看,猛然间,心却骤的一揪,仿佛被人用手奋力攥成了一团,憋屈的难受欲死!
麻衣六意,心念陡生!
我一把推开杨之水,自己也往后翻滚,只这一瞬,我耳中已经听见几道极其细微的声响,两抹乌光“嗤”、“嗤”的划过眼前,又“噗”、“噗”两声没入土中!
我仰面便看,慧眼急启,三魂之力如网似箭般疾驰而出,铺天盖地撒去!
只刹那间,我便看见一个人匿在树杈之间,正探头探脑地往下面看,我的魂力已无声无息地浸入,他浑然不觉。
我又将周围探看了一遍,虽耗神不小,但却确认了,只有此一人在!
杨之水则被吓了一跳,立定身子后,四顾张望,又低声问我道:“在哪儿?”
树上那人裂开嘴角无声地暗笑,手腕轻轻抬起,又扣起一枚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童童!”我心中大喝一声:“不要让他发出任何声息!”
我耳中早飞出一道薄雾似的影子,飘然间已丈余高,“嗖”的将那人整张脸都糊住。
那人大骇,张开嘴似乎要喊,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元婴极祟之物,那人要呼喊,必须要先吸气,一吸之下,元婴趁机将祟气浸入那人口中,祟气阴极,森冷如刀,骤然间大量浸入口中,连喉咙都能在刹那间腐蚀烂,他如何再喊得出来!
黑暗中,我看见童童那赤条条的灰暗身子跳在树上,几个腾挪,兔起鹘落般已经到了那人附近,小口一张,竟变得碗口大小,露出两排锯齿一般大小的尖牙,朝着那人后背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