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铰头发做姑子

    她微微一笑，放锄头，卸竹篓，扫来葫芦瓢，添上窝窝头、添水，再推回黑妞面前。

    黑妞老样子，嗅归嗅，并不立刻就吃。

    不吃吗？那先上个药。她拿了捣好的药草糊，慢慢凑近黑妞。黑妞后缩，低沉咆哮一声。

    她火速收手，跟黑妞大眼瞪小眼片刻，起身道，我干活去，跟家里说来采竹笋，空手回去要挨骂。走几步，回头道：午再来看你。

    从此以后，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清晨借采笋送饭，白天做农活趁便烤土豆，压碎了搀药草。

    原智勇夫妻乐见她采笋卖钱，兼且两人热衷斗狗，常不在家，无从察觉蹊跷。

    一人一狗朝夕相见，起初黑妞行动不便，就地排泄，原婉然清理干净，搭破蓆替遮挡风雨露水。一番照料来，黑妞虽然不曾主动亲近，让人摸摸还是以的。就是别摸肚子。当伤处都肯让人摸，唯独肚腹这块地严防死守，人手才碰上肚腹周围，背毛便竖了起来。

    大黑，原婉然喊个取的名字，是不是你肚子受过伤，比这回还要重？

    黑妞不会答言，而她谨记这禁忌，绝不碰肚腹。

    一天天过去，家里难过，家外她因了私情受到旁人疏远调侃，剩竹林这块天地清净在，对着黑妞讲讲心里话，真心笑上一笑。

    然而仍旧有怎都笑不来的时候，那日她垂头丧气拿水煮鸡蛋给黑妞吃。

    嫂子说，从起让我每天吃一枚鸡蛋，养养肉，嫁时福相些，免得丢两家脸。她微扯嘴角，笑得像哭，猪养肥，做祭品才体面。

    家里肯让我吃鸡蛋，看来躲不过成亲了。她抱膝埋头啜泣，我活着，为了什？教人挨个作践吗？

    忽然什东西在推挤她脑袋，她抬眼一看，黑妞已贴过来，用鼻子嘴轻擦她头脸，嘴里轻柔呜呜。

    她嘴唇抖索几，抱住黑妞哭道：大黑，我怕。没人相信我、帮我，都以为我嫁蔡重天经地义。黑妞轻呜，对她时而蹭，时而舔，安慰不休。

    好一会，原婉然拭去泪痕，正色道：我不会听家里摆布，我想有己的家，那个家没蔡重的份，否则情愿不要。

    她又道：哥哥嫂子看死我没地方去，不敢逃，他错了。我存了些钱，只买窝窝头吃，应该到得了水月庵。到那，我铰头发做姑子。哪怕我哥嫂晓得，水月庵由皇族主持，他不敢啰噪讨人。大黑，你跟我一齐走吧。

    她摸摸黑妞，你模样太扎眼，万一教人瞧见认来历，往斗狗场报信怎办？你主人送你拼命，是个心狠的，你回家准没好收稍。

    过了几天，午后原婉然来到竹林，神色间露有阵子不见的松弛。

    大黑，大黑，亲事黄了。她笑道：朝廷征兵打仗，我哥哥和蔡重全有份。家里忙打听端底，没心思办亲事啦。

    蓦然意识到什，她收起笑容，摸摸头道：打仗是坏事，好多人家要遭殃，包括我家里，我不该开心的，是不必跟蔡重过日子，这实在大黑，你怎了？

    黑妞一反常态不听她说话，鼻子迳朝前拱，往她怀里嗅个不停。

    啊，对了，原婉然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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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里掏一张折纸打开，村头贴了找你的告示，还悬赏，我背人撕了。不叫人找到你。

    告示纸上黑妞头像维妙维肖，她说道：你主人挺画画，这画只缺一气便活过来，字也漂亮。是良心太坏，咱不理他。

    黑妞凑上纸张用力嗅，尾猛摇，带动身来回扭动。

    是韩一，纸上有韩一和赵野的味道。

    原婉然掏剥好的土豆，摆在葫芦瓢上，大黑，不成亲，嫂子不给鸡蛋吃，我想别的法子给你加菜。

    黑妞并不碰土豆，凝注原婉然，往地上躺，露肚皮。

    原婉然愣住，半晌问道：让我摸你吗？

    黑妞拖在地上的尾左右摇曳。

    原婉然缓缓伸手，轻巧附上黑妞肚皮，黑妞毫无咆哮反感意思，她便添些力气来回抚摸。

    黑妞仰头半眯眼，全身放松，原婉然无声笑开了，如花盛绽。

    谁知过了一夜，所有欢欣不复存在。

    朝廷允许兵丁交钱免去兵役，原婉然午后由田里回家，原智勇夫妇宣布给她说亲事，用她的聘金加上卖些田地，凑足免役开销。

    她名声教蔡氏败坏了，并且说亲仓促，连穷些的正经人家都难找。因而她急道：家里只卖掉田地便够免役

    原智勇夫妇双双朝她瞪眼睛，像看十恶不赦罪人，你想变卖光祖产？不孝子孙才干这事。

    婉妹妹何曾是不孝子孙？她是女。天，女打祖产主意，找十个人评理，十一个人说妳不知羞。

    原婉然小脸由红透紫，她哥嫂所说确是那年头的正理：祖产卖不得，女是外人。

    为妳不愿意嫁人，妳哥哥要嘛卖光祖产，要嘛上阵打仗。卖家产，他成了不孝子孙，亲身打仗，万一差错，老原家就绝后了。妳不念养育恩情、手足情份，好过吗？旁人何止戳妳脊梁骨，谁都要指着鼻子骂妳白眼狼，原家祖宗的阴魂更不会放过妳。

    蔡氏端当代时行的大义说理，原婉然哑无言。

    她了两泡眼泪不肯落，悄悄钻进竹林，事情还要更坏，竹林那角空空如也。

    大黑，大黑。她叫了许久，放眼空望，黑妞不来。

    竹林寂静，偶然鸟雀鸣叫，风弄林梢，她竖起耳朵，想从啁啾鸟声、窸窣叶声找黑妞的步声，然而那生气勃勃的热闹属于鸟和竹林，不关她或黑妞的事。

    她独个伫立，直至月上梢头，竹林幽暗空荡。

    又剩她一个人了。

    原智勇夫妻拿人命、绝后等大名目压，原婉然不甘心，却无法不为所动。离家逃婚，与离家逃婚以致变卖祖产、手足送命，后者干系太重，她担不起。

    先看看吧，万一说的亲事太糟，我再跑。她安慰己。

    家里开始来人讲亲，除开媒婆，还有某人家派了两婆子坐车来，两人一上一掀起原婉然袖子裙角端详手脚，原婉然大为发窘。

    事后她询问蔡氏，蔡氏丢了句解释：大人家特别挑剔。

    大人家怎看上己呢？她纳罕，没有姑娘家追问终身大事的理，只得将疑问闷在心中。

    几日后，媒婆吴嫂子上门商量亲事，原婉然做为姑娘既按礼不合、也羞

    于在旁聆听家亲事，便奉上茶，借故躲去喂鸡鸭。

    屋里人谈着谈着，原智勇夫妻似乎起了火气，话语由屋中清晰飘。

    不是，吴嫂子，我妹子花朵般的人，高家几个婆子亲眼见过，怎地彩礼就给十两呢？

    要不，两位想拿多？吴嫂子反问。

    原智勇道：要多我不好说，毕竟这是结亲，不是卖妹妹。高员外好歹让人喊一声员外，阔人一个，讨个大活人只肯给十两，逗我呢吧？高员外是当我乡佬好哄骗，大人家存心占小人家便宜？

    蔡氏接：是啊，我家婉妹妹不但标致，而且勒俭听话，日日起早贪黑干活

    吴嫂子笑道：两位，高员外讨您家原丫头不是教她做丫头，就为纳妾，起早贪黑干活这档子事早教他家人担了。

    她接着道：至于彩礼数目为什上不去，这一程子，多人赶着找人家嫁女筹钱，给丈夫子抵兵役，两位尽以打听去。

    原智勇夫妻不响了。

    吴嫂子道：再说，原丫头的声名并不好听。十里八乡年年有姑娘结私情，但凡她认错改过，旁人笑话一阵便翻篇了，你家原丫头偏生嘴硬，不肯认帐，大家背后没好话。高员外探到消息，原要打退堂鼓，多亏婆子夸她模样周正才肯将就。员外太太就不依了，说原丫头青春风骚，怕要勾搭她子、孙子、重孙子。高员外给说动，便压低彩礼，成或不成，随缘。

    原智勇拍桌道：这老虔婆。

    蔡氏道：吴嫂子，实话对您说，婉妹妹和阿重一清二白，是是我夸大了。

    嗐，原娘子，您这做图什呢？

    阿重和婉妹妹两都有意不过他俩什事都没干，全是知礼的好孩子那，我既是姐姐又是嫂子，不忍心教一双小女伤心。我当家的却中意村长子，要他做亲，我不得不放些风声，断了那后生的想头。

    原娘子，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您轻飘飘几句话算不得数。

    要不，让高家找稳婆，当着他家婆子的面给婉妹妹验身。

    原婉然松脱手上盛米糠的笸箩，跌趺撞撞冲进竹林，直跑到那深处角落方才停。

    她头抵竹管，抓住颈子大喘气。

    要逃，非逃不，明借地，门就逃。

    正谋划路程，耳畔传来汪汪狗吠，她身子一弹直起背脊，疑心听错。

    是狗吠声在竹林小径彼端不断响起，由远而近，不多时，黑妞乌黑的身影映入眼帘，朝她笔直奔来。

    大黑，大黑。原婉然又哭又笑拔腿迎上，不防脚绊着摔倒地上。

    眨眼间黑妞来到她身旁，一个劲舔蹭她，她顾不得身上疼，一把抱住那短毛身子。

    你回来了，你上哪去了？伤好了吗？有吃饱饭吗？过得好吗？

    她捧住黑妞头脸，见到眼目炯炯，较前些日子有神，答案水落石。

    她彻底放心，旋即记起身的不顺。

    大黑，我过的不好。她环抱黑妞哭道：家里要我给人做妾那个人都做曾爷爷了说我风骚要我脱衣服验身我明便去水月庵，你跟我走吧。

    搂抱间，她触到黑妞颈间有韧硬之物，定眼睇去，是条皮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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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迟疑问道：大黑，有人养你？

    黑妞吠了几声。

    原婉然呆住，片时挤苦笑。

    也好，你跟着我只上水月庵吃素。她抱牢黑妞，道：我在水月庵会想你的。以后你乖乖待在新家别乱跑，尤其千万别再来这，你主人黑心肠，要提防他捉你回去。

    她说时眼珠随意一转，打了个寒噤。

    不知何时起，一个人立在不远处小径那端，那人背了光不曾露真容，只见身形异样高大。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每次预估都是fg，我估算这章更新一千二到一千五百字，昨天上更新。

    结果字数爆了两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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