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男人抚摸着我的发顶,平静道。
我怔了怔,幼时记忆突然奔涌而来,那时,我也曾这般枕在他的膝上,被他轻柔安抚,哄入沉眠。
于是幼狼被磨去爪牙,抚平兽性,安然如新生的婴儿,终于跌跌撞撞地尝试着用双腿行走人间。
但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连他那时的神情与话语,都已完全忘记。
迅速从他膝上起来,低声道:“失礼了,无意冒犯真人。”
青霄真人抬手将我鬓边长发拨至脑后,淡淡低眸看我,“你为我之炉鼎,又谈何冒犯。”
我不语,只将眼皮垂下,移开视线。
已疲惫地不欲再去反驳什么。
这个男人对我那般残忍无情,掠夺侵占,盖因我是炉鼎;而如今又对我几番容忍,用心维护,也因我是炉鼎。
只是如此而已。
他无心无情,无爱无欲,绝无半分怜悯与容情。
我应时时谨记,并有自知之明。
于是气氛重归静寂。
我不言,他便也不语,宛如相对而坐的陌生人。我们之间,本也该是这样遥远的距离。
残阳落于白玉桌上,融作一滩橙红。
浮云台上,今日比试已结束,我站起身道:“时候不早,请真人容我先行告退。”
“你要去何处。”
迟疑了一下,道:“我与师妹有约,正要去寻。”
“师妹?”男人声音低沉。
我低头答道:“是副宗主之女,陆雨凝。”
他沉默下来。
我心中焦急不耐,若非还有锁魂灯的束缚,早已转身离开,现在却只能低声恳求道:“真人,我可以走了吗?”
“明日,你要上台比试。”
我愣了愣,道:“是。”
“以你的境界,用剑之时,需凝神静心,以观万物,寻出其间破绽,方能以招制敌。”他淡淡道,“然,心若平原走马,放则易,收则难,你应心中有数。”
他已许久未曾这般指点于我,我吃惊之下,不由脱口一句:“弟子知道了。”
说完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明明他从不当我是弟子,我还如此自称,岂不是自作多情,惹人发笑。
男人眸色沉了沉,道:“去罢。”
双腿上无形的枷锁得以解放,我神色复杂看了男人一眼,拿起桌上长剑,从云台玉阶上走过。先去了三层藏溪峰雅间,见里间无人,便下到一层,寻到接引弟子绿浮。
“您说要找雨凝师妹?”绿浮面上露出一抹讶然之色,“方才我见她匆匆从楼里出去,此时也不知身在何方。”
我微微点头,“多谢。”
于是沿阶而下,离开云阙楼。
天边夕阳殷红如血,偌大的辉日峰上人潮汹涌,欲寻一人,实是海底捞针。
身体虚弱疲惫,走走停停许久,额间已渗出细汗,只能凭着对陆雨凝一丝气机感应寻去。
不知不觉,行至映日湖边。
水中莲开正盛,洁白花瓣在残阳笼罩下染上一抹红。
湖心有一亭,亭中有二人。
一人蓝衣娇俏,粉面桃腮,笑起来颊边会有两个浅浅酒窝。
正是陆雨凝。
而另一人……
他背对于我,无法看清模样,单看身形,应是一名男子。
其以白玉作簪,发若乌瀑流云,形容举止皆合天地自然,仅观背影,便知气度不凡。
脑中蓦然浮现一个名字。
温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