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开口。
苏妙言愣了下, 马上说:“你先说。”
“……”
傅赢川也不明白他上来是为了什么。
其实, 重逢后她对他的态度属于正常范畴, 只是他对此莫名感到不满, 总觉得她的生分和疏远不该存在。可他于她而言, 身份充其量只是好朋友的哥哥, 又该熟络到哪里去呢?
傅赢川搞不懂自己。
只一点, 那天在酒吧门口见到她, 四年前的短暂相处瞬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那感觉好像他并未离开过那么久一样。
“你……”
男人双唇微启,开口之际忽然伴随咕咚一下,电梯晃了。
两人似乎感受到了,又似乎都不信, 同时转头去寻对方的眼睛去确定答案……这时, 又听咣当一声,电梯上下抖动,停止运行。
停在17层。
苏妙言心跳也跟着止住一拍,傅赢川在她未说话前率先按下紧急呼救键,电梯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电波声。
“电梯出现故障。”傅赢川说,“请立刻来救援。”
那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安抚人心的话, 工作人员保证救援队很快会解救他们,但糟糕的信号令这段话说起来异常诡异阴森,而且过程中,电梯头顶的灯接连爆掉,只剩下一个照明。
苏妙言的背后渗出层层冷汗。
“没事的。”傅赢川侧头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施救。”
昏暗中,男人的轮廓变得模糊。
苏妙言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她感觉傅赢川的脸色苍白,而且他说话时双唇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她微微上前一步,他反应很大!
竟然整个人撞在电梯的墙面上,一只手紧紧抠住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顿时集体暴跳。
“傅大哥,你、你怎么了?”苏妙言问。
傅赢川闭上眼,双眉狠狠地拧在一起复又睁开眼睛,冷声道:“没事。”
他哪里像没事?
苏妙言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距离的拉近令她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正在顺着鬓角往下流,短短几秒,他的双唇全无血色,变得和他的脸一样惨白。
“傅大哥。”她一步跨到他身边,“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男人闭着眼不说话,试图隐忍。
苏妙言真的怕了,这种怕,远比电梯停运来得深刻。
她从没见过傅赢川这副样子,在她眼里,他冰冷却也强大,强大到像是永远不会出现问题的精准机器。
“你到底……”
话没说完,男人高大的身躯顺着墙面缓缓滑下。
傅赢川坐在了地上。
他双拳紧握,心中反复默念这是电梯出现故障,一切都与当年无关,这也不是当年,他早就走出来了。可此刻的他心力和脑力是两股不同的力,它们激烈交战,脑力一次次占领上风,为他播放着过去的画面。
染血的白色针织衫……逼仄的纸箱子内……冷冰冰的尸体……
傅赢川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剧烈颤抖。
就在他濒临失控前,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将它握住。
“别怕。”
轻轻的两个字钻进他的耳蜗,像是阵清风吹散走刚才急速聚集起的阴霾,将他又拉回了现实。
苏妙言坐在傅赢川身边,陪他。
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可这样子的他让她心疼,就像是她小时候失去爸爸时的恐慌和无助,找不到出口,只能封闭自己祈求黎明快点儿到来。
“如果你觉得呼吸不畅,可以解开领口。”她小声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不会有事的。”
傅赢川抬眸凝望她。
哪怕是在这种环境、这种心境下,他眼中的锐气和凌厉也还在,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带给人压迫感。
苏妙言心慌又心虚,赶紧松开手。
可她的手才稍稍抬起就又被用力按回去,他说:“别走。”
“……”
心跳又一次失控。
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的他只是需要慰藉罢了,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开心窃喜,这是他第一次需要她。
“不、不走。”她重新握住他的手,抓得很紧,乖乖坐在他身边,“哪里都不去。”
傅赢川一直扭头盯着她,目光毫不避讳。
她素净着张脸,白皙的皮肤看不到一点瑕疵,和下午拍戏时的浓妆相比像是换了个人。可那样的她也很好看,是不同于现在的另一种美。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浓妆淡抹总相宜”。
“为什么要躲?”傅赢川未经大脑允许问了出来。
苏妙言一怔,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一时间,两人面对面,距离挨的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瞳孔还有些微的余震。
“我……”
问都问了,那就问到底。
“你还是很怕我?”他说,“为什么?”
“……”
怎么这么多问题。
苏妙言轻咬着唇,想说这都没有的事,可面对傅赢川,她是说出心意难,撒谎也难,他的强势夺走了她的每条出路,总是能给她逼到死胡同里去,叫她无处可逃。
“我、我那个……”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想稍微错开握着他的手,可他不松开,现在已经变成他握着她。
“你能不能先松开一下?”
“不能。”
“……”
她无法,生怕在这么握下去,她那点儿心思会昭然若揭,只好说:“我就是、就是和你还不太熟。”
说完,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居然加大了。
“不熟?”男人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嗓音在电梯内盘旋,似乎还染着几分冷笑的意味,“什么才叫熟?”
“……”
“有人在树林里迷路了,我找到她还背她回来,这不熟?”
“有人连最基本的辅助线都不会做,我来来回回讲了十几遍,这不熟?”
“有人想要彩头,我一路带着她拿第一,这也不熟?”
“你说,什么才叫熟?”
“……”
苏妙言除了以前听他讲题能说出很长的话来,这次算一次,可内容就是不停质问她,说得她像是一个负心的白眼狼。
“你、你这说的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啊。”她硬着头皮辩解。
傅赢川淡淡道:“所以你就可以都忘了?”
“……”
电梯里一阵沉默,上方偶有救援工人交谈的声音,听不真切。
苏妙言不敢明目张胆地把视线落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她怕提醒了他,他就会松开。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小亲密,对她就已经足够。
而他说的那些事,她这些年虽没有特意拿出来去回想,但毫不意外地,她桩桩件件记得很清楚,甚至他忘记了的,她也都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