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倚在贵妃榻上,边听萧灵阳背书,边看姑娘舞刀。
萧灵阳今日的态度倒很乖,也没找林疏的事情,只多看了他几眼。
这人不太正常,林疏警惕了起来。
他看了看四周。
中庭里,练武的练武,背书的背书,连越家两兄妹都在孜孜不倦地抬杠。
越若云道:“爹来信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要我们在学宫里勤学文武艺,千万莫偷懒耍滑。”
越若鹤道:“这话本就不大对,人无再少年还可以说得通,花朵凋零,怎有重开日?”
越若云道:“你实在不可理喻,这意思是树上有花,今年的花谢了,明年自有新的花开,这树便年年都能当一颗有花之树,人却无法年年都当年少之人。”
越若鹤道:“你这样说很有问题,新树开花,类比人生少年,老树开花,也能说是少年么?这可不大通顺。”
越若云道:“你这话也太没有依据,老树开花,不过是时人借喻,但凡树还枝繁叶茂,能开花结果,无论活了多大年龄,都不能说是老树,而是大树。”
越若鹤道:“照你这话的意思,树的年龄也分小树大树和老树,岂不是也和人一样盛年不再重来了么?所以我说,这句‘花有重开日’着实无甚趣味,拿纸笔来,我今日就要与爹畅怀一辩。”
这也能抬起杠来,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越若云落了下风,气呼呼去拿纸笔,杠声暂停。
林疏温习完今天的功课,安静围观姑娘们练刀。
凤凰刀法自成一个体系,姑娘们都学凤凰刀,但具体练的刀法都不同,凌宝清练“凌云九式”,凌宝尘练“瑶池不二”,凌宝镜练“缺月十一刀”。
而大小姐都会。
凌凤箫此时在看凌宝尘的刀法,正给她说着要领,忽然目光一凝,在前方黑魆魆竹林中扫过,冷声道:“谁?”
众人尽数屏息收声。
竹林之中,并无一丝一毫的动静。
凌凤箫却猛抬手。
几枚碧绿竹叶激射而出,嗖嗖破空声中,五丈远处有轻微的“咄”一声闷响,片刻之后,又是“咄”一声。
凌凤箫取出夜明珠,让林疏与萧灵阳跟紧,身怀武功的几个姑娘散开,拨开竹林,朝那两个地方去。
发声之处的地上,各躺了一个两只巴掌大的,漆黑的,像鸟一样的东西。
它的脖子被竹叶割断,头像乌鸦,喙是一个尖钩,没有羽毛,翅膀像蝙蝠,丑陋至极,难以形容。
总之,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凌宝清道:“又来了!”
凌凤箫拿起玉符,神色凝重,道:“我去找梦先生。”
林疏问:“这是什么?”
“蛸,”凌宝清道,“北夏的脏东西,怕是前些日子梦境受损的时候护山大阵也不稳定,让它们飞了进来,多亏大小姐发现!好险!”
萧灵阳的脸有点白。
“未必,”凌宝尘道,“十几日前折竹与萧韶一战,虽然后半段被结界遮挡,但前大半段都被弟子用留影珠记了下来,四处传播,想是北夏在外面得了。他们两个人那样的修为武功,已经是元婴往后的境界,我看比起大小姐也只差一线......若说引起北夏注意,也并非没有可能。”
怎么还牵扯到了折竹和萧韶?
“林疏,”凌宝尘话锋一转,对他道:“你可知为何我们明明各有门派,却聚在学宫之中?为何非要在梦境中改换形象去切磋?”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各个门派的弟子,明明可以在各自的门派里长大,却个个非要来学宫进修。而梦先生对演武场的解释是防止弟子在现实中切磋,导致不必要的受伤,但听凌宝尘的语气,俨然另有隐情。
林疏:“不知。”
宝尘道:“你在鬼城里长大,自然不知二十年前的惨案......一年之间,许多大派中被寄予厚望的年轻天才竟接连被杀,连儒道都未曾幸免!据说那时人人自危,上下排查许久,竟是北夏的手笔!他们为遏制我朝仙道实力,不惜使用这等下作手段。此事被查清后,大国师亲领大祭酒一职,扩建上陵学宫,广纳天下英才,既是培养,也便于一同保护——我们学宫有牢不可破的护山大阵与这么多仙道前辈,从未出过事。”
凌宝清在一旁补充:“可北夏仍不时驱使这些妖物探查,如今又有了,实在是欺人太甚!学宫岂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原来,仙道并不是一个很太平的地方,有强敌虎视眈眈。
修为高深的仙人若为王朝效力,能发挥出很可怕的威力,而身为南夏的敌国,若能将那些未来的仙人扼杀在摇篮中,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南夏便设立学宫,保护羽翼未丰的年轻弟子,然后设立梦境演武场,每个人以虚拟外表与名字与他人切磋,混淆大家实力——折竹与萧韶那一架打得很好,他们境界很好,武功也好,但是又有谁知道在现实中这两个人分别是谁呢?
林疏觉得这保护机制很妙。
正想着,凌凤箫睁开眼睛,道:“梦先生说立时开始排查,目前还不清楚有多少妖物在上陵山,要我们保护好自己。”
凌宝清主动道:“我们护送殿下回合虚天。”
凌凤箫:“好。”
萧灵阳看凌凤箫,欲言又止:“你行吗?”
“我么,“凌凤箫笑,“他们不敢打我的主意,你速回合虚天,只管跟好大国师。”
姑娘们各自拔刀戒备,护送萧灵阳回去。
凌凤箫对林疏道:“我送你回房。”
待林疏回了房,这人又要看着林疏睡觉才罢休。
甚至站在卧房门口,礼貌询问一句:“我能进来么?”
林疏说可以。
大小姐蹙眉又问,可我进你的卧房,是否有些唐突。
——这架势倒像是个男人要进姑娘的卧房。
林疏说并不唐突。
凌凤箫便进来了,甚至给他关了窗户,压了压被角。
“北夏魔物,不止蛸一种,学宫可能要出事。我要在碧玉天策应,今晚不睡。”凌凤箫把离火之精取出来,放在他枕边,语调居然很温和,道,“你害怕么?若怕,我便一直守在这里。”
林疏道:“还好。”
虽不知魔物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但他如此不起眼,大概不会成为目标。
但躺着的人,说话的声气总是要比站着的时候绵软无力一些,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很是外强中干,连林疏自己都被这软弱的一声“还好”给吓到了。
大小姐彻彻底底地不凶了,语气虽然平淡,却很温和。
“不怕,”这人道,“我在这。”
林疏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余光看见凌凤箫轻轻吹灭灯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