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吧。
待光花了十五分钟味同嚼蜡地吃完近二十小时以来的第一餐,窗外的飘雪依旧没有要停息的迹象。
漫长的等待,仍在继续。
下午16点。
昨天原本充满格的移动电源仅剩下2格电。
困意也如同电量告罄般没顶而来。
实在太累了,可是不能睡。
所幸随身行李只有一只书包,光强迫自己在机场里来回走动。
可能在航公公司柜台前晃悠过太多次,当班工作人员已经认得他。
视线每每与他对上,工作人员的脸上总会浮现出恨不能当场土下座的歉疚表情。
还怪有趣的。
轻轻勾了勾唇角。
但本就微乎其微的弧度很快就彻底消失不见。
他是真的笑不出来。
面对暴雪天气,如果说他之前还有些愤怒、暴躁情绪的话,那么到了此时,他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
他投降。他认输。
趁着一位旅客离开的档口,光终于安分地坐在了值机台对面的座椅上。
他已经不求这场暴雪立刻停下,不求航班立刻恢复通航。
他只求上帝可以看在自己如此归心似箭的份上,施舍些怜悯给他,让他至少可以在午夜12点前回到亮的身边。
只要在午夜前就好。
下午17点30分。
从困意中蓦地惊醒过来。
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他连忙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但愿,还来得及。
傍晚18点15分。
东京都内的一处出租公寓里。
门铃不期然地响起。
几乎弹跳起跑去玄关开了门——
“光!”门开的刹那,年轻棋士眼里的光亮了又灭,“小、林?”
过于巨大的心理落差,甚至连脸上不经意流露的失落情绪都没能立刻收敛。
“是我,”挑衅般扬了扬下巴,“怎么?堂堂棋坛贵公子就是这么对待一个特地来给自己送生日蛋糕的朋友的吗?”
不对。
不会是小林幸子。
就是这么毫无来由地,亮近乎本能地否定了女流本因坊的这一说辞。
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上给自己买蛋糕的人,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这一认知一经形成,心中那个名为“落寞”的风洞好像又更加扩大几分。
尽管如此,看向小林幸子双手递到自己身前的蛋糕,亮还是心照不宣地微笑接过。
“生日快乐,塔矢君!”
“谢谢。”
可除了苍白的“谢谢”二字,亮便再说不出其他。
那个本该亲手送给他蛋糕的人,仍旧没有出现。
那个他正在焦急等待着的人,尚在一千公里以外的地方。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看见眼前如此强颜欢笑的塔矢,小林幸子便默默闭了嘴。
已经没有必要了。
一些话即使自己不说,他也一定早有所觉。
一些情绪无人可帮,只能由本人独自消化。
完成了电话里交代的任务,小林幸子就转身离开。
就好像算准时间般,刚走出电梯,电话就紧随而至。
“怎么样?亮还好吗?”
“他拿到蛋糕后是什么反应?开心吗?惊喜吗?”
还开心、惊喜?!
小林幸子深吸一口气。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不在他身边,他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再无声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女流本因坊难得违心地回:“那当然啊!我都亲自把蛋糕送上门了,塔矢君必须开心啊!好了,不说了,反正任务完成,你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赶紧自己回来收拾吧!”
言多必失。
不等光说出“谢谢”,小林幸子就快刀斩乱麻地先行挂断电话。
呼——
忐忑不安的心好像终于平静一些。
还好,赶上了。
亮已经收到自己预订的蛋糕了。
过生日吃蛋糕,这在光长久以来的认知概念里,就像是某种仪式一般。
知道亮不喜欢甜食,光就提前两周去一家知名蛋糕房预订了一款甜度不高的芝士蛋糕。
原本想好在亮生日当天,提前一些时间去取的,可如今也只有请小林幸子代为转交这一种方法。
可就像是某种心灵感应,方才放下手机,光又再度迟疑起来。
要不要给光打个电话,告诉他蛋糕已经收到了?
手机辗转指间,正当亮打算拨号时,来自光的电话已先一步呼入。
“光,你送的蛋糕我已经收到了,我很喜欢。”
“亮……”
“怎么了啊?声音听上去这么没有精神?”
“谁、谁说我没有精神的!我精神可好得很呢!”好像此地无银般刻意拔高音量,说完后心虚地看一眼周围,好不容易伪装起的嚣张气焰又很快土崩瓦解,“那个,亮……”
说不出口。
但,又必须告知。
几度张口又闭口,光仰了仰头,终于说:“抱歉,这里的航班还没有恢复……”
“我今天……可能也没办法回来(陪你过生日)了……”
到底还是没能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那几个字,就好像是碰不得的毒刺,只要说出一字,就会扎得彼此无法呼吸。
傍晚18点35分。出租公寓内。
“其实,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了啊。”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挂断电话,对空气幽幽地叹一声,但看向面前桌上小林幸子刚才送来的生日蛋糕时,亮的唇边又浮现一抹自嘲的笑容。
习惯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定式。
没遇见光之前,自己分明对“过生日”这件事并不在意,甚至潜意识里,将“生日”这天理所当然地刨除在“重要日”外。
可是自从遇见光,纵容他一点点占据自己全部世界后,一切就都仿佛变样了。
今天下午路过一家蛋糕店时,居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等再走出蛋糕店,手里已经提着一款精心包装过的4寸芝士蛋糕。
而这款芝士蛋糕,此时正安静地放在厨房的冰箱里。
就像是对于“不甚重视生日”的自己的惩罚。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从不期待生日的自己,竟会如此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可那个自己放在心尖上、最想见到的人不在这里,不在自己身边。
这所有的一切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光,光……”
不自觉地,就在口中呢喃起来。
好像这不是一句普通呼唤,而是一句虔诚祷告。
只要多唤几遍,上帝就可以听见。
晚上19点18分。札幌新千岁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