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躺下后,赵凌问道:“梅儿今日见了谁?”
“明姨娘呀!”小青梅毫无戒心,“凌哥哥,明姨娘好可怜哦!大伯父很喜欢她,总是去她那里玩,可是大伯父更喜欢大伯母呢!明姨娘说她是妾,所以好可怜呢!”
赵凌听这番话便知道小青梅没将妻妾之别弄清楚,只知道同情明姨娘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她说林正堂总是寻明姨娘玩却更喜欢王氏,想是推己及人,以为他也只是将她当成妾室玩物了。
他捏捏她的脸颊,故意板下脸:“明日便去宫中上学,省得你整日和长舌妇聊天。梅儿知道长舌妇吗?”
小青梅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扑闪扑闪的:“知道呢!地府里有拔舌地狱,好多长舌妇在那里排队,鬼差就拿铁钳把她们的舌头拔下来。”
赵凌调笑:“把舌头伸出来,凌哥哥看看长不长。”
于是小青梅缓缓慢慢的伸出个粉嫩的舌尖来,又迅速缩了回去:“凌哥哥,梅儿的舌头就这么长哦!”
赵凌扑哧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快睡吧!”
林青梅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出嫁了。
她的嫁衣绣得漂亮极了,金光灿灿,满室辉煌。也合身极了,与她的腰身严丝合缝,嫁衣上的凤凰展翅腾飞,引颈长鸣,骄矜自傲。
可是碧玉把她的嫁衣叠好,封锁在箱子里,对她说:“姑娘是妾,不能穿呢!”
林青梅很想穿,可是碧玉坚持着,祖母来了以后,她向祖母撒娇,祖母却说:“哪儿有妾室穿大红嫁衣的规矩?今日大喜,梅儿听话些。”她吩咐碧玉给她套上了粉色的嫁衣,寡淡寡淡的,没有灿灿夺目的金线,没有隐隐光辉的翠羽,更没有闪着寒光的大东珠,一点儿也不喜庆。
她乖巧的坐在闺房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凌哥哥,后来碧玉催她上轿,她问道:“凌哥哥怎么不来接梅儿呢?”碧玉没有答话,她盖着盖头,只听得到她隐隐的哭泣声。
三更梆子敲过,小青梅蓦然醒了,四周黑漆漆的,她唤道:“碧玉,碧玉!”
碧玉连忙掌了灯来,身旁的赵凌睡得正熟。小青梅爬下床,翻开箱笼,将嫁衣拿了出来。
林青梅看着上面绣好的花纹,踟蹰了半天,寻来剪刀准备拆,这时赵凌醒了,拦住她问道:“梅儿这嫁衣绣错了吗?”
小青梅摇摇头。“那为什么要拆?绣起来多费心思!”赵凌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翅膀,幻想着小青梅穿上这件嫁衣走向他的模样。
一定漂亮极了,风姿绰约,袅袅娜娜,凤凰振翅,百鸟争鸣。
小青梅委委屈屈的说:“梅儿是妾,不能穿这么漂亮的嫁衣,要穿寡淡寡淡的粉色。”
赵凌夺过嫁衣,正色道:“谁说梅儿是妾?”掏心窝子的报答她尤嫌不及,怎么舍得让她做妾?
小青梅伸出纤纤食指,指着碧玉告状:“碧玉说的。”
碧玉瞪大双眼,冤枉极了:“姑娘,奴婢可不敢说这样的话,老太太非得掌嘴不可!”
小青梅摸着眼泪:“刚刚你在梦里说的,这么快你就忘了。”
这下轮到碧玉委屈了,赵凌气笑了:“做个莫须有的梦你便要拆嫁衣?”
“才不是呢!梅儿的梦是真的。梦里梅儿穿着粉色的嫁衣嫁给凌哥哥,可是凌哥哥都不来接梅儿。”小青梅理直气壮。
赵凌哑然,心中仿似洪钟震响,余音缭绕。前生的她,不就穿着粉色的嫁衣嫁入东宫了吗?成亲的那日,他妻妾同娶,只接走了太子妃林玉兰,对林青梅这个附带的妾室不闻不问。
谁又知道,整个婚礼之中,最无辜的便是她,沦为王氏母女算计的弃子,带着老夫人无尽的不舍,顶着他深恶痛绝的厌烦,只带着碧玉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东宫中凄惨度日。
“梅儿,”赵凌喉间哽咽,“凌哥哥不会让你做妾的。梅儿早日把嫁衣绣好,凌哥哥娶你为妻,好不好?”
小青梅想了想,摇摇头:“不好。”
赵凌噎住了,只见小青梅道:“梅儿做了妻,凌哥哥就不和梅儿玩了,像大伯父大伯母那样。梅儿想和凌哥哥一起玩,一起睡觉。”
赵凌抚额:这小青梅,越发刁钻起来了。
不多时便四更了,赵凌半夜这般被小青梅闹腾一番,躺下后刚入梦便听得梆子声又起,该准备上朝了。
他边打呵欠边吩咐:“七姑娘最近总遇些乱七八糟的人,说些让她多心的话。等她起身后便去拟一道手谕来,孤把她接到宫里去读书。”
泉安连声应是,待得小青梅起身便吩咐车驾将她接进东宫。林老夫人吩咐碧玉跟着,泉安却道:“老夫人不必忧心,宫中自有使唤的侍女。况先前太子殿下送了一盆极珍贵的兰花给七姑娘,尚需碧玉照顾。”说完不管不顾的撇下碧玉,单独将林青梅接走了。老夫人无处撒气,等到王氏来奉早膳,见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便将她狠骂了一通。
小青梅进了东宫后,赵凌刚刚下朝,见到小青梅愁眉不展的坐在庭院里发呆,问道:“梅儿在想什么?”
小青梅指着两颗橘子树,吞着口水道:“梅儿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吃这些橘子,可惜它们是青的,梅儿已经饿了。”
这帮蠢才!赵凌连声唤泉安:“去备膳!”
宫中的早膳很精致,有细料馉饳儿、石髓羹、姜泼刀、冷淘棋子、糖饼、寄炉面饭,并其它说不上名来的各色羹汤糕点八九样,都用琉璃浅棱碗装着,碧绿碧绿的,令人胃口大开。
小青梅吃的小嘴巴鼓鼓的,细料馉饳儿做的极好,腹部涨开,两边拖着小耳朵,咬一口便轻轻的“卜”一声在口中爆开,热气混合着馅料的香味直冲鼻腔。
赵凌笑道:“梅儿像不像这馉饳儿?气性大的很,不过做了个梦,便要寻剪刀来将嫁衣给绞了。”
小青梅难得的害羞起来,捧着碗背过身去,偷偷摸摸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