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紧蹙, 眼睛里的清明如同清澈见底的流水, “阿姨一定很担心你, 即使她对我的印象再好, 也未免对我怨念。但理应如此,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些事情,我以为钟逸铭不会再对你念念不忘。”
她怎么能这么放心让钟逸铭这样逍遥呢?明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在沈暮言的别墅里便表示出对郁宛央的兴趣,这样的兴趣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出现而磨灭么?
不, 从来没有。
郁宛央轻笑一声,唇角勾着一个迷人的弧度,“你用错词了,对他怎么能用‘念念不忘’这个词?”
她低下头在舒怀臻额头一吻,悠悠地说:“我们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怀臻,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你把每一件事情都尽力做到最好,也许钟逸铭曾经折服在你的完美之下,可我不是,我会心疼你,你是我的爱人,不是神。”
郁宛央不愿意将舒怀臻看做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更不愿意将外人套在她身上的虚名强加于她。无论是在外还是关起门来,舒怀臻都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令自己疼爱的女人。
舒怀臻直起身子笑了笑,眼睛里仿佛盛了一池泉水般荡漾着粼粼涟漪。她捧住郁宛央的脸,温柔回吻,“好了,我知道。但我必须去一趟阿姨的房间,跟她解释清楚。你困的话就先睡吧,别等我。”
有些事情必须得由她来给出一个交代,郁宛央已经被牵扯了太多次。
无论她们现在是怎样亲密的关系,她都应该给宋兰英一个足够放心的回应。这件事情发展至今,已经不是郁宛央为隐瞒这件事而道歉,就能够令宋兰英安心的。
宋兰英似乎能预料到舒怀臻会过来,她衣着整齐,并未有要休息的迹象,迎了舒怀臻进来之后示意一起坐下。
“怀臻,这么晚还不睡?”宋兰英倒了杯水给她,目色温和,“晚上睡觉前喝一点水可以,但不能喝太多,第二天容易眼部浮肿。”
舒怀臻双手接过水杯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缓缓勾出一个优雅从容的笑,“阿姨不是也还没休息么?如果我睡了,阿姨不就白等这么久了?”
她眼底显出一丝丝狡黠,看起来多了一些往日里少见的晚辈亲近姿态。
宋兰英笑了笑,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和颜悦色道:“怀臻,我可能很久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晚辈了,你让我有一种多了一个女儿的感觉。”
宋兰英虽然一直以来都表现出和蔼的态度,但这样的话却是第一次说。让舒怀臻一时间觉得气氛没有那么冷硬,反而只像是一种家庭中聊聊日常般令人卸下防备。
“阿姨……”虽然如此,舒怀臻还是打算将来龙去脉都主动说清,她顿一顿,缓言道:“这次宛央的事情的确是我顾虑不周了,我离婚的原因想必你在网上也得知了七八成。剩下一些不为人知的,就是我的前夫钟逸铭曾经骚扰过宛央,而我跟宛央的相识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
舒怀臻怀着一种深沉的思绪说完,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得到宋兰英的回答。
她静静地等着,看着,发现宋兰英听完后的眼神甚至没有太大的波动,嘴角仍旧挂着一丝笑容。就像,她话里的内容早已经被洞悉。
对方没有露出情绪端倪,舒怀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保持着温润的神色去让她端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兰英的神情才松懈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阿姨,我很抱歉……”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担心宛央是真,但你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不分黑白?”她敛了目光,不再停留在舒怀臻身上,而是望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这个时候的宋兰英身上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舒怀臻很快选择了沉默不语。
果然,宋兰英又笑了笑,“其实我并不怪你,反而想要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你在,也许宛央承受的东西要更多,甚至几乎不能翻身。我虽然已经远离了这些纷扰,但我却很清楚它们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严重。”
她慈蔼的目光停在舒怀臻颤动了一下的手指上,复又移到舒怀臻的脸上,与她平和的目光相对,“怀臻,你会替我照顾好宛央的,对不对?”
舒怀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的面上忽而正色起来,话中温和尚在,却多了意味深长:“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坚持,哪怕你的父母知道了,也不要轻易放弃她。”
在这一刻,舒怀臻就像被一颗子弹击中了一样愣在那里,紧接着便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她惯常冷静的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心头思绪迅速翻转着,半晌却仍旧如鲠在喉,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不知道宋兰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端倪。哪怕已经费尽心机地隐藏,宋兰英竟然还是能够抽丝剥茧将她们的真实感情看了个透彻。
“怀臻,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宋兰英站了起来绕着茶几走了几步,舒怀臻也不再坐于沙发上,点头之后注视着淡定自若的宋兰英。
“因为宛央的表现。”她隔着茶几与舒怀臻相望,仍然姣好的面庞透出几分追忆,“你们三个人站在她面前,沁枫与她从小交好,可是在遇事后第一次相见,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你。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她在那一瞬间连与沁枫多年的情谊都想不起来?这种感情,我太清楚了。”
舒怀臻忽然想起了今天见到郁宛央时她的举动,与自己静静相望,甚至下意识地回握住了自己的手。
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可以泄露出太多的东西。喜欢一个人或者厌恶一个人,嘴上可以紧捂着不说,眼里的情绪也可以掩饰,只有这来不及预想的动作不可遮掩。
“阿姨,我既然选择了她,就不会放弃她,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舒怀臻看着宋兰英,坚定而温和。
宋兰英点头微笑,走近一些抬起舒怀臻的右手,无名指上已经浅淡下来到几乎看不见的戒指痕迹隐约映在她的眼里。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容深了,一声叹息却也清晰入耳,“我想要的不多,这一生注定得不到了,可是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得到,也希望你能得到。怀臻,不要委屈自己。”
她注视着舒怀臻的目光里藏着一抹疼爱,这是一种最亲近的长辈对待晚辈的神情。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将舒怀臻看做一个外人,这是她女儿的爱人,自然,也应当是她的女儿。
舒怀臻抿紧了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睛竟然有些温热,鼻子也迎来久违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