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公霍章,还是回来了。
先前楚国公以祭祖之名向长安递折子,景元帝都以各种理由驳回。
谁知楚国公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坚持不懈,折子递了一次又一次。
起初措辞还算严谨,估计是让府中谋士帮忙写的,遣词造句无不透露着对长安陛下的尊敬;
到后来,大概是楚国公被驳回到烦躁了,一封折子,落笔不超过十个字,言语嚣张随意,字体个个斗大如碗
景元帝一看,气得手抖。
尔等竖子,不重皇权,必遭天谴
然后他批准了楚国公回京。
楚国公一路快马加鞭,行李辎重甩在身后,他带了一队轻骑连夜赶路,跑死几匹马,刚入长安城,就听到镇北侯战死北境的消息。
沉默,又沉默。
随即进宫。
楚国公身上还挂了个大都督的职位,是大云军队名义上的最高领袖,他手持金牌,禁军根本无人敢挡,尊敬拱手地礼让楚国公长驱直入,迈进大殿
这一来,都将楚国公气笑了
这群战场都没见过的软蛋在说什么求和
“谁说的要求和”
龙行虎步的楚国公大步踏来,因为赶路而变得风尘仆仆的衣服,压不住他一身的威风赫赫,宛若山林猛虎下山,巨大的威胁感瞬间降临景元帝头顶。
景元帝大惊失色,险些从龙椅上起身。
“楚,楚国公”
百官之首,门下侍中宁远崇垂眸而立,神色不因楚国公到来而有丝毫变化。
“见过陛下。”
大云不兴跪礼,臣子见了皇帝也不用时时下跪。
但是楚国公更放肆,随意拱手,连声问候也充满敷衍的味道。
景元帝脸色难看极了。
他的手掌紧紧扣着龙椅,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楚国公何时到的长安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朕为你接风洗尘。”
“刚到的,老臣进长安就听到北境战报,心急火燎之下哪里还想得到接风洗尘”楚国公随口解释道,“只是连夜赶路,还没来得及回府更衣,一身灰尘望陛下见谅。”
听着楚国公不怎么走心的话,景元帝强撑起精神
“北境的确是出了大事,但是楚国公也不用如此心急,朕正与朝堂诸公商量应对之策。”
景元帝差点儿就把你来不来无所谓的话说出口了
楚国公掀起眼皮,径直冷笑“应对之策什么应对之策,求和割让城池还是公主和亲”
景元帝一拍龙椅而起,怒目而视“大胆楚章”
“陛下息怒”
其他朝臣纷纷作揖下去,请求景元帝保重身体,可是他们谁都不敢去看楚国公霍章那犀利如刀的眼睛。
宁远崇仍是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的样子,像是其他事情与他漠不相关。
楚国公冷冷瞥他一眼,毫无畏惧地迎上景元帝的视线。
“陛下,老臣说得有错吗若不是老臣站出来阻止,现在陛下是不是已经拟出求和国书了”
景元帝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脸火辣辣地疼“这只是无奈之法”
大概是皇帝被楚国公抵得太难看,还是有保皇派的大臣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朝着楚国公道
“国公或许久在南疆,不知道北境之险。陛下也是用心良苦,现在云州失守,北越大军转瞬就能攻打到庆州城下。而镇北侯战死后,镇北军根本没有可用的将领,如何能在北越大军下守住庆州”
“不如现在求和,保住庆州以及剩下的北境土地,待我们缓过气来,再徐徐图之也不急啊”
这表面忠臣说得倒是恳切。
楚国公却毫不留情地斥责他“那按你的意思,保住北境一半的土地和百姓,另外一半土地的百姓就活该去死是吗”
大臣被呛得脸色难看“楚国公此事乃是镇北侯无能,没能守住云州我们没人想看到国土有失,百姓丧生在北越铁蹄下但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保住大云的天下,求和是我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想必云州等地的百姓,也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只要等他们耐心熬过一段时日,我大云重整旗鼓,必然能夺回河山,还天下太平清明”
楚国公呸了他一口“说得倒是轻巧,理解那你怎么不去理解要是你的妻儿家小全在云州,你能理解,为其他人存活甘心奉出生命”
“北越人残酷,每攻城必屠城是天下尽知的事情,今日你若软了一分,明日北越就能打到长安城来”
楚国公这一番话,可谓是惊天动地。
谁敢在金殿上说北越打到长安来的话
这不是当着皇帝的面说大云江山不稳吗
眼看着景元帝气得仰倒,其他大臣也纷纷怒斥楚国公无礼,喝骂如潮水齐齐涌上,似要将楚国公淹没。
可铜墙铁壁的楚国公,根本不在乎几句不痛不痒的咒骂。
连给他挠耳朵都不配,他就跟没听到似的,带着内力,洪钟般的声音压过朝堂上的吵闹喧嚣声
“你们在长安过得安逸自如,从不知边疆疾苦。你们成日奢华无度、醉生梦死,可曾想过疆外的北越军可曾想过我们的子弟兵”
他冷漠如冰的视线,扫过朝堂诸公一张张丑陋而不自知的脸,
“你们斥责镇北侯无能,可换你们上去,你们有谁能比镇北侯做得更好镇北侯的败仗,又与你们有没有关系苦守北疆,求援折子写了一封又一封,你们有谁理会过”
“你们没有,你们只顾着自己逍遥,全然不管北境百姓生死,一群蠢虫,大难临头还不自知,当真以为天下太平能保万年吗”
楚国公对朝堂诸公说的话,就像是对着景元帝说的。
字字句句,刺耳得紧。
“你什么意思”
楚国公冷呵,从袖子里抽出厚厚一沓纸,随手抛洒。
“北境之败,与何人有关,你们该心里清楚”
白纸纷纷扬扬洒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
人名后,皆是罪名。
大多与贪图军饷,克扣军粮之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