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这篇报道后,郑清第一反应就是‘搞事情’。
整篇文章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味道——似乎也没有指名道姓说朱思与科尔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那些古怪的用词,比如‘密谋’、比如‘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比如‘公众焦虑’,等等,又在话里话外隐晦表达着什么。
这还是郑清对朱思与科尔玛都了解的前提下。
倘若不了解两位女巫的人,读了这篇报道,难免会把她们与巫师历史上掀起血腥风波的邪恶巫师暗自挂钩,对二者印象大坏。
尤其那张报道的配图照片,深夜的背景下,没有一抹月色,穿着黑色长袍的朱思从幽深的大门中匆匆离开的身影——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不可告人的气息——再加上那行作为注释的小字,给人感觉就更糟了。
平心而论,谁都有晚上出门访友的经历,那张照片也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坏就坏在‘北区巫师’与‘鼠人’真的是让联盟焦头烂额的大麻烦,而朱思也确实是鼠仙人的女儿。
所以她这次‘访友’恰好戳在了某些敏感巫师的痛点上。
更令年轻公费生无法理解的是,《贝塔镇邮报》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敢去捋老虎的胡子,打传奇巫师的擦边球——虽然文章内容算得上‘中规中矩’,没有对传奇存在指桑骂槐,也没有影射或者内涵什么,但这种撩拨方式,还是令男巫大感钦佩。
“瞧瞧!”
郑清屈指弹了弹厚鼓囊囊的报纸,啧啧称叹:“瞧瞧这句话,‘上述结论只是占卜师与星象师们根据已有消息做出的规范推论’……难怪《贝塔镇邮报》能成为联盟中影响力首屈一指的大报,单这种‘虎劲儿’,就吊打其他任何一份报纸了。”
“话不能这么说。”
供职校报的胖巫师立刻不满的嚷嚷起来,油乎乎的爪子四处乱挥:“有的报纸喜欢哗众取宠,但有的报纸是非常严肃的……报道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仔细推敲、事实验证,绝不带半点猜想或者主观揣测。”
郑清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对于任何带‘绝对’字眼的话,他都不是那么信服。当然,对这种涉及‘专业尊严’的话题,当事人很难有公正客观的看法。
郑清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与辛认真争辩。
“其实我更在意另一点,”年轻公费生很自然的从辩论的漩涡中挣脱,换了一个问题:“邮报为什么会发这篇文章?”
“什么意思?”辛胖子刚刚摸出一根江米条,正打算送进嘴里,闻言,很感兴趣的歪了歪脑袋。
郑清耐心解释道:“邮报不是向来跟老姚不对付吗?……嗯,我的意思是,邮报背后不是站着阿尔法堡么,现在阿尔法堡的主人爱玛教授以‘准传奇’的身份担任学校副校长,正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撩拨鼠仙人呢?不管怎么说,鼠仙人也是一位传奇吧……祂应该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
这一次回答他的不是辛,而是旁边一直沉默的萧笑。
“你觉得一篇这种程度的文章会让传奇立场发生深刻的变化吗?”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或者说,你觉得单凭报纸上那篇文章的几个字,值得传奇出手吗?”
“很难。”郑清老老实实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为了几行字就出手……那传奇大佬也太廉价了。”
“宾果。”
博士打了个响指:“就像一只蚂蚁跑到你脚边撒了泡尿,你会觉得被蚂蚁扫了面子,多看它一眼吗?……换个角度,假如你是刚刚成为学校副校长的爱玛教授,明知道有一位正处于蜕变中的传奇就在学校附近,而你却找不到祂……你会怎么办?”
“广而告之。”
郑清扬起眉毛,心底浮现一丝恍然:“你的意思是说,阿尔法这是在通过第三方向鼠仙人发信息?”
“这只是其中一个理解的角度。”萧笑咬了咬自己的毛笔杆,没有否定,却也没有肯定:“也是比较合理的一个角度……但还有其他可能性……比如贝塔镇邮报确实出自‘公心’,认为朱思与科尔玛的联合会对正统巫师团体构成某种程度的威胁,然后秉承着媒体人的职业道德,不畏传奇的压力,为了正义而发声……”
“普利策女士绝不是那种舍己为公的角色。”郑清回忆起自己曾经接受采访时的糟糕经历,非常肯定的否定了博士的另一种可能性。
“或者兼而有之。”
辛胖子唤出一个清水团,一边洗刷着手上的油渍,一边回味着舔了舔嘴唇,补充道:“现实中的事情又不是魔幻故事、传奇,哪里有什么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简单逻辑……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复杂且相互联系的背景……”
“老师来啦!老师来啦!”
门后简笔画小人打断了教室角落里的小型恳谈会,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教历史的司马小娘皮已经到了走廊拐角处,马上就要进教室啦!”
原本喧嚣的气氛顿时安静了许多,凌乱的脚步、桌椅的碰撞、夹杂着书本翻动时的哗啦啦声响,共同奏出和谐的乐章。
萧大博士眯着眼,恶狠狠的盯了那简笔画小人儿一下。
“你盯它有什么用呢?你的视线又不是黄蜂尾上针,叮不死它的。”辛胖子嘲讽后,笑眯眯的转回自己的位置。
“你可以给那张纸上抹点鱼人大粪……或者像去年冬天那样,给它头上添几笔冷风。”郑清也热心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眼瞅着冬天就要到了,画两道冷风,天天吹着它脑门,有它好受!”
矮个子男巫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这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他这样评价道。
郑清怫然不悦:“或者你还有更好的建议?”
“给那张纸上画一头发情期的雌性食人魔怎么样?”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琢磨着:“上次试炼时剿灭的那支食人魔部落,还存着一点食人魔精血,用来调墨汁足够了……再用食人魔毛发粘一支毛笔,临时用来作画,应该能撑个把月……”
郑清看着面前严肃而认真的占卜师,默默的打了个寒颤,抬头,怜悯的看了一眼门后画纸上活蹦乱跳的简笔画小人儿,提前为它默哀了三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