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佛山位于齐郡西南延绵群山当中,整个山势像侧卧的佛陀,万佛寺背靠佛陀胸腹,整体算不上特别大,但山门、殿宇修得极为雄伟,内外山门巨岩雕琢,天王殿缕空雕刻,四檐悬长长的几排风铃,也有低矮房舍,积攒枯黄落叶,到处能见香客、灰朴僧袍的和尚持佛合十。
知客僧走在前面,偶尔回过头,合掌躬身,引着身后的书生往前绕去寺庙后院。
“陆施主,这边请。”
陆良生点点头,看过前方天王、大雄数座大殿,跟着前面的知客僧继续前行,不时也会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话。
“法净大师,不是已经离寺修行了吗”
“法净师兄,确实已经离寺,不过因为师伯入禅悟佛,便留下来守在门外。”
“原来如此。”
走过一面写有游客止步的木牌,算是进入万佛寺后院的范围,周围清静许多,高低地势间,几颗苍松挺立,枝繁叶茂的展开树笼,其中一颗龙爪松,根茎粗大冒出地面,朝四面八方蔓延,茂盛的伞盖下,几栋红墙黑瓦的连排殿宇响起一阵阵诵经念佛。
“陆施主,此处是念佛堂,再往前面就是参禅堂。”
知客僧解释一句,合手又是一礼,快步绕过此处,生怕打扰了里面诵经的诸位同门,百余步之后,在几间房舍前停下,转过身朝书生稽首。
“陆施主,到了,小僧告退。”
“谢过小师傅带路。”
陆良生抬袖拱拱手,待知客僧离开,大步走近那边的几间禅房,拐过红墙黑瓦的寺墙,脸上便有了笑容,远远的,前方一间禅房外,一个胖大的身形盘坐蒲团,右足放在左足上,打着金刚坐。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渐近,胖和尚睁开眼睛,大圆脸上露出微笑,踩着麻布僧鞋,起身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陆施,主,怎的来万佛寺”
“特地过来看看镇海大师。”
陆良生看着面前身高体胖的大和尚,相比之前在无疆山,多出了几分安宁,过去还礼后,邀着胖和尚走在檐下,将过来的原委告知对方,着重提及妖星碎片附体给人或者妖魔都会带来异样的变化。
后者皱着浓眉听完,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那边的禅房。
“陆施,主,贫,僧师父,自从无,疆山回,来寺,内,便入禅,悟佛,从未,出来半步,故此贫,僧也在,这里一,直守候这样,我过去问,问。”
“劳烦了。”
陆良生拱手称谢,法净摇摇头,说了句“应该的。”便过去那边的禅房,来到师父闭关的房门外,喧了一声佛号。
随后,嗓音犹如铜钟传开。
“法,净求见,师父。”
紧闭的房门内,没有声音响起,安静如初,法净竖印直起身子,又说道“师父,陆施,主千里迢,迢从,长安过,来见你,能否,出来相见”
庭院静谧、温润,苍树沙沙的轻响,轻摇慢晃枝叶,几片微黄叶子打着旋儿悄然飘落到屋檐。
檐下的房间,依旧没有话语传出,陆良生叹口气,朝还想开口的法净伸手阻止,看了眼房门,轻声说道
“法净大师,不用再喊了,想来你师父闭关参禅在紧要关头,之后,若是出关,你便将刚才我说的话,转述给他便可。”
“真真是有,些对不住”法净和尚也有些歉意,见书生要走,伸手做了一个请,竖印走在一侧。
“贫僧,送你。”
“不用,大师止步。”
陆良生抬了抬手,让和尚停下,言罢也不再强求,就在长檐下转身离去,法净叹口气,晃着颈脖间的佛珠,拖着彪肥的身子回到禅房外,刚盘腿坐下,一声苍老的声音从身后房门内传出。
“法净”
听到这声有些虚弱的话语,胖和尚屁股还未挨上蒲团,连忙又站起来,面向房门双掌合十。
“师父,弟,子在。”
过得好一阵,房门内,镇海老僧沉默里,缓慢而无力的开口。
“为师昨日梦见你师伯了。”
轻声的话语响起,又安静了下去,法净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也没有声音传来,重新坐回蒲团上,打起金刚坐。
望着外面微摇的苍松,有些遗憾的长叹。
“身在佛门却不能苦度众生啊”
天光渐渐绽出微红,陆良生走出香火袅袅的寺庙,径直走去系着老驴的地方,牵过缰绳往来时的方向,走过山涧铁索,穿过林荫小道、扰扰嚷嚷的香客,回到山脚下。
咣
暮钟从背后的卧佛山上远远传来,书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横卧的山势,牵着缰绳,继续往北而行。
“良生,那老秃驴不同意”
书架隔间吱嘎一声打开小门,蛤蟆道人蹬了几下腿,奋力爬上来,那句“老秃驴”的三字里,老驴拖着缰绳侧过驴脸,蛤蟆拿蛙蹼拍了一下它脑袋“没说你。”
随后,大喇喇伸直两条小短腿坐下来,一边往腰间系紧绳子,一边抬头看去侧前方牵着缰绳的徒弟。
陆良生摇摇头,然后笑起来“连面都没见上,镇海和尚在闭关悟佛,不见外客。”
“哼。”蛤蟆道人环抱蛙蹼冷哼,偏头望去后方渐渐远去的山势,“秃驴不就这样吗找为师麻烦的时候,那可是二话不说就来了。”
“也不见得这样,那镇空大师,舍身向佛,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陆良生眯起眼睛,望着西面烧红的天云,沐着这片彤红的霞光,牵着老驴晃着铜铃走过官道,听着远方还有回荡的钟声。
“可能,来得不是时候吧。”
随口好似玩笑的说了句,陆良生挥开宽袖,身形连带慢走的老驴一晃便是数丈而去,按照之前的计划,东来万佛寺之后,不管劝说是否能成,都是要北上承云门,与老孙汇合,两个大派,总有一个能成的吧
原本计划里,在途中搜寻妖星碎片,然而一路过来,连一只妖精鬼魅都未遇上,不过这也挺好,至少没有百姓被祸害。
夕阳渐落,最后一抹霞光照去山麓。
成群的鸟雀归林,叽叽喳喳鸣个不停,陆良生牵着老驴,与驴头上抓着一对长耳的师父闲谈,下了一段缓坡,视野前方,山村炊烟缭绕,齐河的分流距离村子不远,从山脚蜿蜒而过,波光粼粼间,还有不少农人扛着锄头走在田间泥路上。
“有点想陆家村了。”蛤蟆道人看着这一幕,感叹了一声。
“是有点,不过今晚倒是不用露宿野外了。”
陆良生瞅着天色将暗,拉着老驴一晃下去山坡,路过的田间,正好有个老农提了水壶,扛着锄头走上田埂,看到远来的一人一驴,警惕的放下锄头。
“这位公子,你来我们村子有事”
老人的话引来附近的村人,山里人非常团结,见到生人来村子,暂时也不回去家里,拿了锄头就过来,站到老农身边,上下打量过来的毛驴,和青衫白袍的书生。
“在下四处游学,长些见识,眼看天要黑了,看见此处有人家居住,就过来想向诸位乡亲借宿一晚,不知道可否”
陆良生松开缰绳,朝这村里百姓拱起手,运使法力催出一头汗渍,那边靠过来的几个村汉见他浑身汗渍,一身衣袍湿漉漉,颇为狼狈,相互对视一眼,回去低声交流几句,随后才有人过来。
“你一个书生行远路也不容易,那你就在村里借宿一晚,不过有言在先,晚上不可出房门,天一亮就走”
山里人有山里人规矩,何况山里少有灯光火烛,夜里也有野兽出没,并不算古怪的规矩。
陆良生点点头,拱手道谢一番,跟着之前那个老农一起回去村里,这个念头读书人很少,尤其这有的山村,更是少有,突兀来了一个书生,不少人出门看稀奇。
“那书生生的好俊,比村里的汉子好看。”
“说不定是城里富裕人家的公子”
“那可真够大胆的,一个人敢跑山里来,也不怕遇上大虫、剪径强人。”
“谁说不是,不过啊真够俊的,也不知夜里要不要女人”
“你真骚。”
直到天色黑尽,看个热闹的村人,这才回各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