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
鸟雀成群惊慌啼鸣,黑压压飞过树林,雨中踏着积水狂奔的陈靖陡然听到后方传来轰的巨响,起伏间,回头望去一眼,雨帘之中,远处延绵的林野有枝叶在视线里晃了晃,倾倒了下去。
陈靖勒紧缰绳,口中“吁”了一声,战马缓下速度,他看了那方片刻,陡然兜转马头,调转了回去,一夹马腹。
“驾”
缰绳一抖,沿着来时的方向,纵马狂奔起来。
去往的方向,雨声淅淅沥沥打在层层叠叠的树叶,林间一颗粗大的树躯折断,安静的躺在地上,茂密的枝叶还在微微轻晃。
“还骂吗”
沙沙的脚步声,踩过地上一层落叶走来,陆良生将之前被骂及家人的怒火压下去,伸手一招,盘旋半空的月胧拖着流光落到手里,负去身后。
“陈老先生,恢复陈国,在你心里,比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重要吗”
袍袂抚卷间,对面纷纷扬扬落下的叶子覆去地上的老人后背,嘶哑的轻笑响从陈辅口中挤出,身子动了动,乘着潮湿的地面摇摇晃晃的起来。
“呵呵陆先生,无国哪有家,你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难道不知君王为重先帝之死,也跟你有关,我徒儿陈靖,成为一国之君,从未想过向你讨说法,几次请你出山相助,可陆先生好大志向啊跑到敌国做了国师”
颤颤巍巍的背影站起来,话语之中,陡然转身,抬手就是一记掌心雷打出,霎时,火光在林中溅开,照出修长的身影,随后又消弭下来,重新恢复林中昏暗。
那边,月胧亮着法光挡下那记掌心雷,自陆良生手里斜去地面,听着老人的话,书生目光些许复杂。
“陈叔宝的死,虽与我有关,可究其源头,也是当年殿试旧事,时过境迁,说来也无用,至于你,天下九州历经三百多年,终于一统,南北百姓得以安宁。”
陈辅撑着树枝,气喘吁吁的抬起目光。
“呵呵若是我陈国当年能一统呢”
“当年的陈朝兵甲不修,天灾不理,纵然有底蕴,也抵不过北方虎狼,倘若有万一的可能,我也会相助。”
听到陆良生这番话,陈辅沉默了下来,“真这么看重百姓”
他视野另一头,陆良生持剑慢慢过来,声音也随着走动响起。
“你没见过贺凉州的大旱,多少人是怎样的死去,记得,见过一个小孩子,死在了路边,抓着一撮土,嘴里全是草根、泥土,他是噎死的在下最后再问一句,真要燃起战火,将这方百姓卷入苦难”
老人摇摇头,呵呵哈哈的笑了起来,仰起脸望去天上落下的雨线,落进眼底。
“陆良生,不用再问了,老夫此生只为复故国而活”
猛地抬起手,最后的一丝法力运起六丁六甲术法,林外道路,马蹄急促,一人跳下马背,拔出腰间佩剑。
“师父”
“靖儿”
老人偏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冲来的陈靖剑尖串起落叶,一抹剑身,法光绽放的一瞬。
拾叶掷如针
几片枯叶从剑身化作三道青芒直射前方的陆良生,噹噹几声轻响,悉数被挡了下来,挥袍引去另一侧,打在树上,树躯嘭的震响,树叶簌簌飘下,露出树躯上三道深痕。
几乎在同时,徘徊的月胧剑,响起普渡慈航的声音。
“当本法丈不存在”
剑身一平,卷起气浪,林间昏暗里,直接化作一道流光,陆良生抬手要阻它的瞬间,愣住的陈靖前方,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最后的法力祭出六丁六甲的护身术,合身撞去剑锋。
嘭
法光炸开,射出的光影之间,长长的剑身贯穿了飞扑的老人身体,陈靖站在那儿,温热的液体溅在了脸上,看着落去地上的师父。
几息间,脸上的表情从面对飞剑的不知所措,慢慢愣下来,再到睁大眼眶,嘶声大吼了出来。
“师父”
丢了手里的长剑,扑去地上将陈辅抱住,挣扎的老人舍身为徒弟挡去一剑,也让陆良生愣住,然而下一秒,半身染血的老人手里不知掏出什么东西捏碎。
嘭
一股青烟将两人包裹进去,陆良生施法驱散烟雾,原本的位置,陈辅师徒早已不知所踪,气机感应上,对方好似超出了方圆百里。
林中,只剩下陆良生一人,安静的难以听到虫鸣。
虽然并非他想要的结果,不过这样也好,陈辅复国之心最盛,挨了一剑,也是活不了,希望能警醒陈靖吧。
其实,他看得出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野心,抛开当年与陈叔宝旧怨,他也是不会辅助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帝,天下大统,非雄心豪迈之辈不可。
“这有也好,往后就安心修道,或做一个良民生活。”
似乎看出陆良生有些气闷,月胧剑徘徊几步之外,不敢靠近,但还是被主人抓回来,弹了一下剑身,响起嗡嗡的轻吟。
“往后不许擅自伤人性命,不然,难以修成正果。”
说着,手腕一转,插去鞘口。
一般来讲,剑灵可修道成神剑,也可变幻人形,但月胧不同,里面剑灵非灵坯而成,乃是当年普渡慈航化龙的龙气所孕育,将来说不得得道,可脱去剑身,真正化龙游九天之上。
“本法丈可没想伤那老头,只是吓唬吓唬那小子,想不到跟他爹一样唔”
归鞘回拢的刹那,月胧颇为享受般的呻吟一声,将话语停了下来,随后安静的随主人走动轻轻摇晃在侧。
陆良生上前扶住折断倒下的那颗大树,将它抽扶立回断桩,掐出五行道法的法决抹过断口的位置,催出新芽将断口连接,最后又施了回春术,断去的树枝冒出嫩芽,重新展出一幅枝繁叶茂。
铅青雨帘落过肩头,陆良生拱手躬身朝它一拜。
“此礼,为刚才断身赔罪。”
直起身,这才收拾下心情回到城外,此时城中并不多的兵将已打开城门涌了出来,看着原野上呆立不动的一个个叛军士卒,只是远远的戒备,又望去头顶上方悬浮的一幅画轴,见到远处走来的身影,有人连忙上前。
“这位高人”
那边,陆良生从袖口掏出一枚玉印丢了过去,那将领接住翻过来看了一眼,连忙双手捧着,躬身递还回去。
“末将拜见国师大人。”
躬下的身子被陆良生搀住,他望去城头“不用多礼,周老可还在上面”
那将领自然知道周老这个称呼指的是谁。
“回禀国师,周学士受了点惊吓,郡守将他送回府了。”
陆良生轻嗯了一声,目光扫去四周叛军士卒,将悬在半空的画轴收回,断去上面溢出的幻术。
“这些人多有受蛊惑、胁迫,这位将军麻烦细心审查。”
“是,国师放心,末将定当仔细甄别”
见对方应下,陆良生也不在这边就留,后面的事该是交给还在路上的韩擒虎了,想罢,身形一晃,就在所有人视野之间消失不见。
模糊的身影进了城中,走过安静的长街,街檐滴答滴答落着雨滴声里,寻去往日住过一段时日的闵府。
两颗老松还如往日般探出院墙,院门口灯笼摇晃,石阶下方两侧,蹲伏的石狮已爬满了青苔。
走进庭院,一身官服的郡守此时正从后院出来,见到陆良生时,结结巴巴的指去对方,又指了指后院,还没开口,过来的陆良生,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犹如一阵微风从那郡守身边走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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