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英听说了你找人的事情,让我想起了我生前的经历。姑且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你,希望能对你起到一点帮助。
宋英英我是山南人,小时候的生活很平常,从未遇到过灵异事件,因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的缘故,听说过的怪谈传说只有学校同学间流传的本校鬼故事,大多数内容残缺不全,本身并不可怕,只是让学生们对那些怪谈中的教室等地方敬而远之。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初二,也就是现在通常说的中二时期。大概是早一点时候,我来了初潮,经过大半年的时间,仍然月经不调,严重的时候会有大出血,只能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因为这个缘故,母亲经常带我去看医生,找遍了山南所有医生都无果后,她多方打听,找到了一个退休后搬迁到瑶城的山南老医生。趁着暑假期间,她带我去了瑶城,在瑶城租了房子,暂时住下。
因为中二的缘故,我那段时间常觉得自己是得了不治之症,在某一天就会血崩而亡,甚至想过自己躺在公主床上,身下全是鲜血的“凄美”死亡场景。想象如此,在现实生活中,我对父母也经常大发脾气,顶嘴、吵架时有发生,还曾经对着他们摔筷子砸碗,口不择言地进行辱骂。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是情绪崩溃了,心理出了问题。但那个年代,心理医生是外国电视剧里才有的角色,国内对于心理治疗的理解还只存在于绑住武疯子的程度。我父母对此也全无了解,只当是我青春期叛逆,脾气特别不好,也会因为怒火和失望,对我打骂。用邻居和亲朋的话来说,我们家那时候整日都在鸡飞狗跳。
尽管如此,我母亲还是尽心尽力地带我看病,在我自暴自弃,拒绝治疗的时候,她强硬地将我带去了瑶城,找到了那位老医生。
老医生已经退休,不再看诊。他可能真的经验丰富,给我母亲说了治疗和用药的建议,推荐我们去看别的医生。我母亲千恩万谢,我则在旁边低着头、板着脸,没有听进医生的话,也不愿配合治疗。从老医生那里离开,我母亲又压着我去了瑶城当地一家三甲医院,挂了专家门诊,并在看诊过程中,将老医生的意见复述给了那位专家听。他们探讨了很久,最终决定是让我入院治疗一个月,调理身体,看看这期间经期的情况,再做下一步诊治。
我就这样万般不情愿地被关进了医院。
病房是八人间。那时候的医院硬件条件都不好,八人间病房意味着脏乱差,每天都人进人出,吵吵嚷嚷。同病房的都是成年女性,比我年长许多,和母亲有很多共同话题,而我并不搭理她们。她们对我的议论、对我母亲的劝慰传入我耳中,只会让我更加愤懑。
在医院内,每天所做的检查、被控制的饮食和用药,都让我更加难受。心中像是有火在烧,无处发泄。再加上那时候智能机并未普及,连手机都是高端产品,病房里唯一的老式电视机被其他人霸占,来时母亲只给我带了暑假作业,连一本小说都没有,我在医院的生活非常苦闷。
我的心理状态,应该在那时进一步滑落,跌到了很糟糕的地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入院十天之后。那天我父亲从老家赶来,给我带来了我人生第一台笔记本电脑,还在街头小摊买了几盘游戏组合盘和动画合集。我母亲在旁嗔怪,却也没有没收笔记本,只严格规定了我使用的时间。我感觉住院的生活好了起来。
医院对我身体的调理和治疗也起到了作用。我的月经来了,这次没有血崩,腹痛也比较轻微,做了检查后,显示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内。医生说,再观察一段时间,我就能出院了。回家以后继续用药一段时间,注意生活规律,就能保持下去。
所有事情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我的心情也在那几天逐渐平复。
我所要告诉你的事情,也在这时发生了。
那是我经期结束的第三天,是我准备出院前的倒数第二天。母亲已经买好了回去的车票,也收拾好了行李。父亲计划第二天来瑶城,一家三口在瑶城本地旅游一天,再回山南老家。
计划很完美,谁都不觉得会出意外。
就在那天晚上,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熟睡,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在很遥远的位置就能听到,一下一下地靠近,像是踏在我的耳边。我迷迷糊糊醒来,当时并不觉得可怕,只以为是哪间病房里又有病人出了问题,医生护士正在忙碌。
忘了说,我住的是妇科病房,和产妇的病房分开,但内外科并未分离。同病房的就有做手术的病人,也有像我一样入院观察吃药吊针的病人。有时候手术繁忙,从大清早做到大半夜,病房里面也就整夜地亮着灯,有护士不断进进出出,还有监控仪器响个不停。
我对于被惊醒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因为情绪转好的原因,只是有些许的无奈,并庆幸自己马上就要出院,能从这种环境中解脱了。
这种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的时候,我听到那脚步声进了我这间病房。
我的病床在房间进门后,左手边正中位置。我的左手边是动手术的病人,右手边是和我一样做药物治疗的病人。那个脚步声进来后,直直朝我走来,并停在了我病床的围帘外,并没有走到手术病人的床前。
我只当他是认错了病床。等他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冷风吹进来的时候,我就随意地朝他看了一眼,想要提醒他走错了。
蓝色的布帘上有人的投影,看起来非常眼熟。那个人没有走进来,也没有往里面张望,只露出一只手,撩着帘子。那只手也十分眼熟。我看到了那只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旧款式的金戒指,没有多少花纹,看起来也很久都没保养过了。
正当我辨认的时候,那个人往前踏了一步,挡住了帘子撩开的缝隙。
我很意外地看着对方。因为她不是我预想中的医生护士,而是我的母亲。
我有些困倦地问了句你出去了
她没有作答,只是很淡漠地看着我,走进围帘,反身将帘子拉好。
我没有将这当回事,又准备睡下去。
我的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好像在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东西。我嘟囔着,让她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做,我想要睡觉了。身后的动静并没有停止。我被吵得实在睡不着,坏脾气又上来了,转身想要喊她停止,就见她弯着腰,从床底下的旅行袋中拖出了白天收拾好的笔记本。
我不明所以,疑惑地询问她要做什么。我这时候才看清她的面容。她的视线冰冷,双手握着笔记本,将笔记本高高举起,直至举过头顶。她就像是个巨人,身体的阴影将我彻底笼罩。
我一直茫然地看着她。等到她的双手迅速挥下,笔记本重重砸在我的小腹,我才感觉到恐惧。
硬物砸在自己肉体上的声音,如此陌生。疼痛感也是陌生的,和月经时候的疼痛、血崩时候的恐惧,完全不同。
我的眼前一阵发黑,等到第二下重击落下,我几乎昏厥过去。
接着就是第三下,将我的意识唤醒。
我抬手想要阻止,但已经没有力气抬手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流血,和月经时涌出鲜血的感觉不同。濒死的感觉让我生出了恐惧,心跳加速,血液也加速往外流淌。
我看到她擦掉了笔记本上沾着的血,将笔记本放回到了行李袋内。她收拾好东西,就静静注视着生命流逝的我。我觉察不到她的恨意,她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她在观察我的死亡。
我很疑惑,很痛苦,也很自责愧疚。我在那一刻想着的是,是不是因为我之前的无理取闹,母亲才恨我至此,要将我置于死地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质问,但就如同我无法逃跑、无法呼救一样,我也说不出话。
她这时动了。她倾过身,双手捧住我的头,耳朵凑到了我的嘴边。
我记得我很努力地问出了为什么。有眼泪从我的眼角涌出。
她正视我的双眼,抱着我脑袋的手深入了我的后脑勺。我能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接触到了我的大脑。
我的脑海中只有一句句“为什么”。
等我回过神,我听到了母亲的尖叫。医生护士拥挤进了病房,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乱作一团。他们围着我的病床,看着我的尸体。
和我想象中凄美的死亡不一样。至少,我流出来的血并没有那么多,没有染红整张床。
我有些出神地想着这个,接着听到了周围人的惊呼。我的母亲昏了过去,瘫倒在地。她被几个人抬出了病房。我一路跟着,看到医生对她做急救,看到她醒过来后浑浑噩噩的模样。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跟现在网上的医闹新闻差不多。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发达的网络,也没那么多自媒体和职业讼棍。我父母只是不停纠缠着给我看病的医生,包括那个退休老医生,还会堵着医院领导的办公室,讨要说法。
我的心情极其复杂,我不知道自己是愤怒、悲伤,还是痛苦、仇恨。
我的身体被送去了尸检,没有找到外伤。一切都像是个意外,我只是突然大出血,医生没有预料到,我母亲当时也正好去了洗手间,我在短时间内死亡,错过了抢救的时间。
我那时候刚死亡,也没有领路人告诉我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我逃离了那家医院,也不想回家,就在瑶城的街头闲逛。
我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的灵魂在渐渐崩坏。当我死亡后的第一个冬至到来,我顺从本能回到山南老家时,我发现母亲再次怀孕了。父亲和她小心翼翼地对待那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我的情绪陷入到了当初那种糟糕的境地。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留在这里会伤害到他们。我离开了家,再没有回去过。
我徘徊在瑶城街头,阴差阳错下,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在那里,有人教导、指引我,有人陪我聊天、玩耍。我从没告诉过那些伙伴我的死因。他们也不会追问我的死亡。
我在每一年的冬至都忍受着痛苦。并非我一人如此。也有伙伴和我一样不想归家。我们都是没有了家的人。原因各有不同,也都不会倾诉。
我以为自己的未来就是每年相同的经历,躲避着痛苦的回忆,听到你的那件事,我记忆深处才有一些不同的东西浮现出来。
在我死亡的刹那,我应该是看到了什么。
那个捧着我脑袋的人,似乎是变了模样。它不再是我母亲的样子。我依稀记得,它变成了一个穿白大褂的男性医生。
我不知道这是多年来我逃避过去后,自己虚构出来的记忆。还是说,我当时真的看到了什么。
如果是后者
宋英英那家医院是瑶城中心医院。
在我死后的十几年间,我从没听说过中心医院有什么怪谈。或许,被他杀死的人没有一个看清死亡的真相。也或许,这都是我自欺欺人的结论。
宋英英还望我的这番经历能帮助到你,也能帮助到我自己。
瑶城中心医院是瑶城三十多家三甲医院之一,最出名的妇科,在瑶城各大医院中数一数二,在全国也能归进“听过”的范畴。除此之外的其他科室,就是平均水准了。
方晓恬被送入中心医院抢救,全因为事发地点最近的三甲医院就是中心医院了。
两个受害者,轻伤的那个猝死,重伤的倒是在icu好好躺着,还苏醒了过来。这情况,对医院不算奇事,对还在侦办案件、等着受害人醒来提供协助的警察来说,就比较麻烦了。
守着陆雨病房的警察是入职刚两年的新人,本以为这差事没有多大困难,结果防范着的罪犯同伙没出现,被害人自己就死了。
林友德对此只能感慨世事无常、生命脆弱。
再想想瑶城本地难得出这么一桩恶性案件,凶手没抓到,受害者只剩下一人幸存,肩头就好像被人放上了重担。
他在闲暇时候也跟带自己的师父聊过,是不是给方晓恬换一家医院。不过,换一家医院不一定能保证将人救下来,折腾病人这一点是肯定的。人要是死了,那妥妥就是换医院的错了。这想法只能作罢。
当然,要说压力重,那还是黄队长压力更重一些。队里面负责的案子可不止这一起连环灭门案,还有之前未抓到凶手的教师被杀、学生遭袭案件;根本查不出作案手法的金荣大厦纵火杀人案
瑶城,似乎突然间天翻地覆,变得危险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