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出来的心平气和一下荡然无存,只觉心头郁躁。干脆如最先几夜睡不着时那样,爬了起来点灯披衣坐到桌前,摸出那本《小学书》,摊开了纸,自己拿笔对着上面的字慢慢地练习,写了一页的字,终于打了个呵欠。收了笔墨,正要把书放回去上床去睡觉,书的夹缝里忽然抖出一张纸,摊开了来看,见是第一夜他来教自己认字时写下的那面纸。上面并排的“春娇”“敬轩”整整齐齐,眼前仿似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盯着看了一会儿,拿笔过来蘸了浓浓的墨,把字涂得只剩一团漆黑,这才长长吁了口气,丢下笔吹灯上床去睡了。
林娇第二天很早醒来。因为今天要爬山路,所以穿得甚是利索。吩咐了店里的人和能武,说自己有事出去,晚间可能会回来很晚。正说话间,见招娣跑了进来说:“娇姐,那个人又来了!在外面!”
林娇问:“谁?”
招娣说:“杨大人!”
林娇一怔,皱了下眉,想了下,挽了自己准备的篮子走了出去,果然看见他直直地站在辆马车边,便径直走了过去,问道:“刘大哥呢?”
杨敬轩一见她出现,心跳又不自觉地微微加快。见她问自己话时,态度比起昨天在后衙书房门口遇到时温和了些,也不知为何,略微松了口气,说:“他今日临时有急事告假,李大人便命我来代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尘埃、breathesky2007、御用闲人、wjingtax、midou96、tarotdeck、3y、梵高的耳朵投雷;文荒真可怕、过堂、黄色月亮投手榴。
☆、第?56?章
林娇走到马车近前。仔细看他一眼,见他一张脸修得干干净净,不复昨日胡渣拉搭的落魄样,说话时眼睛并未看着自己,视线只落在地上。按说不与人对视,应是心虚说谎表现,但看他神色却又有点绷着,不像是为了接近自己故意要了这活,反倒更像勉强而为之。
自己最不希望的发生了。但既来之,则安之。林娇朝他轻声道了声谢,便到了后头爬上了马车,很快便往出城方向去,仍是他坐前头把马。
马车的速度比起骡车果然快了不少,本来从县城到雁来陂,坐骡车的话至少要大半天时间,现在不过刚过午就到了那爿山地脚下。上去的路窄羊肠,马车无法通行,寄在下面一农户家门口,两人便改步行往陂上去。
林娇在车中时已经吃了带出的干粮当午饭。原本替刘大同也预备好了的。见他也是空手而来,现在只跟在自己后头五六步外的地方一声不响地闷头赶路,想了下,便停住步子,见他走了几步跟随自己停在两三步外的地方,便从篮子里拿了几个烙饼递过去。见他错愕看着自己,手却就是不伸过来接,神情仿似一个受了委屈还在负气的孩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再递得近了些,说:“吃不吃?不吃我收了!”
杨敬轩今天陪她上山,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自己其实也不大清楚。一开始只觉胸中有无数话堵着噎着叫他寝食难安,必须要找她问个清楚;后来知道刘大同要陪她上山。那刘大同虽是个有儿有女的人了,但心里还是隐隐不乐意。干脆就用职权自己抢了这个活,心想一见到她就把自己想问的话问个清楚。只是现在真的和她处一块儿了,脚下是野径,四周是高高低低的缓坡山丘,偶尔才能看见几个在坡地上垦荒种田的人。正是问话的好时机,他却又一下子想不出自己到底想问她什么话了,就只这样跟着她走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出神。现在见她忽然停下脚步递吃的东西给自己,他这才如梦初醒,心想我到底是接还是不接?主意还没打定,听她又问自己吃不吃不吃就收,说话时口气虽平平的,只眉梢眼角却似乎隐隐带出了丝笑意,幽凉了多日的心顿时扑出一阵热气,刚才的各种犹豫踌躇瞬间瓦解,急忙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来。
林娇见他接了,便掉头继续往上。过了一会儿再回头,饼已经没了,便递给他一个盛了水的小水罐。见他这回很痛快地便接了过去。
两人终于爬到了那道山脊处。林娇放下了篮子,迎风站着四顾望去。前一次她来时就注意到,因为这里荒废了将近半个世纪,雁来陂的陂地下游处垦满了一爿爿的梯田,当时都种着麦子。现在因秋播时候还未到,所以仍空着。再没多久,想必就会开始犁田撒种了。如果水库重修蓄水,这些梯田都将被水再次淹没。思及此处,便指着视线里的几爿梯田,回头问杨敬轩道:“那些地都是谁的,知道吗?”
杨敬轩自从吃了她主动递来的饼和水后,心情比之一开始好了不少。正在盯着她被风吹得发舞的背影出神,忽然见她回头问自己,忙应道:“那些地从前都没有的。只是这蓄水陂遭毁弃之后,几十年里被陆续私自开垦出来的。寻常百姓不敢这样,大部分属于附近几个庄子里的大户,都是祖上时就开垦出来的,有户姓周的人家占最多,说他家有远亲是官宦之家,这才肆无忌惮。”
林娇默然。
重新蓄水淹田的话,损了这些人的既得利益,到时候想必会有一场纷争。只李观涛既然决意要完成这项水利工事,以他的资历,想必这些土豪也拦不住的,当下便也没放心上了。只俯身从篮子里取出带来的纸笔和丈量用的绳。笔是昨夜她自己用细炭条裹了纸壳所制,至于丈量,她在现代工作时熟悉的各种测距测角测面工具,这里统统没有,连长些的软尺也没有,只能带了团棉线,需要时便叫杨敬轩定住另头,自己拉到所需距离裁断,贴上各种方位标记,小心卷起不被弄乱,回去后用这里的短尺量出尺寸。
她从前工作时是极投入的,也是个一丝不苟到近乎苛刻的上司。杨敬轩见她神色严肃,脸上不带一丝儿笑,差遣自己不停与她一道拉线定位,口中出来的话全都是命令式的,诸如“再往后”“停住”“再过去”“把你看到的告诉我”等等,没有一句别的多余话。被差得团团转,却觉到十分新鲜乐意,好几次因为被她专注的样子吸引看得失神,手上动作慢一拍,遭她不客气地用“怎么回事?”“看什么?”的口气训斥,怕真惹她厌烦了,这才打起精神严格照她吩咐行事。
林娇原本是打算绕着依稀还可辨的旧日基线全部走一圈,把各种设计图纸必须的尺寸都记录下来。但她显然低估了这项前期工作的难度,见忙了一个下午,所需数据不过得出四分之一,有些还要再经测量。眼看夕阳西沉,知道必定还要来好几次,便叫停下来。
杨敬轩忙得浑然忘我,只觉时间过得飞快,还没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