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帝时期的邓太后起,到桓帝时期的梁后,到刘宏时期的窦太后,三任太后的外戚都在朝中担任要职,虽然依附太后们不得善终,但终究风光过,拥有过。
相比现任皇帝刘宏的正妻宋皇后,简直没脸到那边见她的婆婆、太婆婆们。
宋皇后出身显贵,但生不逢时。
桓帝时期,她的姑父渤海王刘悝因为得罪中常侍王甫,便被诬告刘悝想要篡位。刘宏盛怒,将刘悝缉拿下狱,刘悝拒不承认篡位之谋,王甫等逼迫刘悝自杀。被杀的十一个妻妾中,为首的王后就是当今宋皇后的亲姑姑。宋皇后从此如同虚设,整日郁郁寡欢,受到宫内妃嫔们白眼相对。
时间到了公元178年,士大夫们上书要求彻查刘悝案,还冤魂清白于地下。王甫等人知道那场冤案早晚有翻案的一天,当务之急就是要扳倒宋皇后,将她彻底葬送,铲除所有刘悝世家余孽。王甫让后宫小太监诬告宋皇后暗中使用巫蛊之术,本来刘宏早就嫌她活着多余,即刻下诏废除宋皇后位。皇后犯下如此重罪,家属当然不能免除惩罚,王甫乘机连同宋家三族六亲全部诛杀。首当其冲的就是宋皇后的弟弟隐强侯宋奇,宋奇的第一小妾就是曹操的堂妹曹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刘悝一案,导致满门抄斩。宋皇后被废,曹操的堂妹被杀,曹操一家受到牵连。
曹操只用了五天时间,便从顿丘赶回家中,发现大门已被封条贴上,看来已经有些日子,封条木棍都已经有灰尘。
看门头有御赐匾额:教子有方。这就是曹嵩上次家书中提到的皇帝嘉奖,曹操皱起眉头,荣耀没有剩下一点,满脑子都是为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二柄论”教会了皇帝,对大臣的赏赐,能给就要能夺?可,总得有理由吧?
蹲守门口的阿才见到曹操回来,忙上前一把抱住曹操失声痛哭:我的爷,你可回来了!老爷都快盼瞎了眼了。
曹嵩一家十几口只准带走换洗衣服,到隔了两条街的夏侯渊家暂时安歇。曹操跟着阿才来到夏侯渊家,一家人见面无不唏嘘。丁蕙只缓微微地躬了躬身,刘春抱着曹昂,见到曹操,泪如珠断。
其他人回避,父子对坐相谈。三年不见,曹嵩老了很多,鬓前白发加重,几缕头发胡乱地散落着,眼角还粘着眼屎。头上缠着布条,双手摁着腹部,看来这两处都在疼痛。父亲年仅五十就老成这样,二十几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曹操微微感觉到悲伤。
曹嵩感慨三年时光如同五月的风,将曹操这只临走时还吐着白浆的绿色麦穗催得黄橙橙的透熟。并且能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他这颗麦穗成熟得既老练又坚硬。尤其那一寸来长的胡须,一副官相。未曾开言老泪先流,堂妹曹莹已经随隐强侯宋奇一起遭难。
曹嵩的有心之过为曹操的仕途和曹家的命运埋下的一颗炸弹终于爆炸,几乎形成毁灭性打击。
万幸的是,由于曹节从中帮助,借口说曹莹只是妾,没有追究妾氏娘家。宋奇给曹莹父母买的宅子被没收,已经安排他们回谯郡养老。曹操想历经这场劫难,幸好还有妙才家可以安身,要不然全家老小又得四处找房子租住。
曹嵩一把鼻涕一把泪:皇帝下诏免去你我的官职,没收家产。过去为父一直要你不要闯祸惹事,没想到为父却犯下如此愚蠢的过错,还拆散了莹儿和李家的婚事,为父真是越老越糊涂!
这种意外谁也不会想到,不能怪曹嵩。曹操安慰曹嵩:父亲不要难过,至少我们全家保住了性命。
曹嵩立刻话锋一转,问他最想问的话,这可是曹嵩这阵子极其想念儿子的第一要素:你这几年的俸禄带回来了吗?
曹操猛地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儿子,儿子都给花了。
曹嵩失望、不可思议地瞪着曹操:哎,说你什么好!你这官是怎么当的?人家赚钱你赔本,我养你那么大还要倒贴。我们已经借了妙才一大笔钱了,本来还指望你将俸禄带回家抵挡一阵子,这下好了,没指望了。你倒是大方,老的不管,小的不顾。妻妾儿子还要我替你养活……
曹操沉默,发现父亲唠叨了很多,看来真是老了。
曹操等曹嵩数落完问他:能不能要回金乌巷九号,回那儿住,总比挤在夏侯渊家强。
曹嵩已经跟曹节表示过,曹节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抢夺金乌巷九号,说这事根本没可能。
曹嵩对曹操说:我想好了,明年开春我们就回谯郡,种地经商,日子总还有得过。
回故乡?
曹操眼前闪过顿丘以及梁衡等隐士的生存状态,自己没名声,连开门授徒的营生都难以达到。种地、经商,对于职业官宦家庭长大的曹操来说,简直就是隔行如隔山。
对前途的绝望和命运的担忧,令曹操一筹莫展,难道我治国经世的抱负就将彻底断送?
回到房内,曹操面色沉郁,丁蕙见他对曹嵩似有怨气,便说出当年他打死蹇硕的叔叔,曹嵩暗地里赔了二十万钱才算了结事端的秘密。曹操一听,顿时从席子上跳起来:什么?二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