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写好家书后,又拿来已经写好的“二柄论”修改:愚臣对“赏”和“罚”的见解,无非赏有功之臣,罚有过之人。赏罚得当,天下一令皆听,赏罚无当,虽令不行。如果赏无功,令众文武不服,人心生怨,国事不顺。如果罚有功,令天下齐喑,人心背离。皇帝陛下,应该牢牢把握“二柄”,轻易不授予他人。即使自己亲自操劳,都会发生过错,何况别人代替?“二柄”执手,令行禁止,上下通顺,政令无差。
曹节已经很敏感从顿丘来的公文,不知道曹操又会乱说什么,看到又有落款顿丘县令曹操字样的竹简布包,公然拿到自己办公地,看完之后,恨不得立刻吐血而亡!
他曹操究竟是要搞什么呀?不但有“党人”的“愣”,还有暴徒的“不要命”,这还能让你当官啊?
让曹嵩把曹操接回家,当废人养活算了!
曹嵩不方便进宫,曹节把“二柄论”带回家,曹嵩被叫来,看完曹操的“二柄论”,立刻跪在地上回话:
第一,他为了保证曹节的安全,到现在都没说出他和曹节是结拜兄弟。
第二,曹操身为曹腾的孙子,怎么可能想要反对曹节?
第三,曹操那样写,是祖宗传袭下来对太学生的教育向来如此,太学独木桥前不还刻有“帝之辅弼,国之栋梁”吗?
曹嵩说完,请曹节原谅曹操不懂事。曹嵩这一番分析,很有老政客“功底”,论点全面,切中要害,为曹操撇除危难,让曹节放心。
曹节气哼哼地沉思良久,要怪就怪狗屁的教育和太学那帮迂腐的士大夫,本来想让蔡邕那个温和忠厚的人去掌管太学,没想到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桥玄、郑玄、何颙、马日磾、司马防等勾结一气,时时处处找机会添柴加火,要为“党人”翻案。
曹节捂着这只锅盖这么年,身心俱疲,现在又出个曹操来煽风点火,这不是给他添堵吗。还有那个何颙,该到办掉他的时候。
曹节目光愣愣地发直,心里恨上蔡邕等人。曹嵩在一边小声补充:为兄上次已经写了一封家书给阿瞒,要他不要多管闲事,可能他是没收到家书就又寄信回来的缘故。为兄再写一封,他要是再敢胡来,我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曹节气消了些,但也不能真隔绝人伦,忙阻止:算了,算了。他在那儿做得还不错,竟然今年能上缴朝廷五千斛小麦,这是顿丘历史上没有过的。你坐吧。这样干什么,折杀愚弟了。
曹嵩重新坐好,堂堂大司农,还身为兄长,为了曹操犯下超级鲁莽的过错给曹节下跪赔礼道歉。可曹嵩所做的这一切努力,却不能让曹操知道。父亲在儿子面前就是一座山,一块碑。山可以空但不能倒下,碑可以碎但要立着!
曹节为了表示对曹嵩的原谅,说:阿瞒在顿丘干得有声有色,这次主动提出上缴税收,我要给他树个典型,将他的政绩加上一笔,以后好升迁。
曹嵩忙俯在席子上拜谢不已,临走前,曹节要曹嵩带回曹操写的“二柄论”,对曹嵩说:阿瞒选择这种方式在官场混迹,要么贵不可言,要么……头断身碎。
曹嵩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什么“贵不可言”,这是曹节说话的方式,后面“头断身碎”才是唯一的结局。
曹嵩马虎不得,这句话隐含曹节的意思,曹操真的要闹得出格,曹节很可能会大义灭曹操,更可能顺便连他一块儿灭了。
失魂落魄的曹嵩走到曹节家门外,雨下得很大,虽然曹家奴仆打着伞送曹嵩上车,身上脸上也湿了一大半。马车缓慢行驶在洛阳大街上,任由车外风雨毕至,曹嵩呆若木鸡。现在想不出什么方法能彻底说服曹操,多一点为官技巧,懂得自我保护。
曹嵩回到家,去曹腾的灵位前跪坐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喃喃自语般地对着曹腾的灵位唠叨些什么。直到雨声渐大,才回到书房,几案上有封曹操的回信,无精打采地拆开来看,当他看到信中写着“忠实、忠孝、忠诚”时,气得猛地把这封“纯”到“发蠢”的家书摔进雨中。
暴雨倾盆而下,这对父子的家信在雨中无声地经历雨点的敲打。院中积水,将竹简飘起来,随着风向微微飘荡。
曹嵩伤心落泪,在曹节那里受到的伤害没平复,又受到劝说曹操失效的打击。作为父亲,他一直努力想要进入儿子的内心,好让儿子跟他同呼吸共处事。可曹操心中的那层障碍越发坚硬,一次次让他这个梦想入住者撞得头破血流。
怎么办?
以前认为忠直死士离自己很远,现在这传说中的官场硬骨头就在身边。
站在良知和现实的中间,曹嵩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助长曹操的“愚钝”显然不行,灭杀他的为好官、为正官的热情,不大符合曹嵩本愿。
要知道,他曹嵩也是圣人门徒,太学高材生。太学独木桥前的八个大字“帝之辅弼,国之栋梁”,只要上过太学的人会永远铭记。
一代代“纯种”士大夫就是在这八个字的指导方针下被培养起来的。他曹嵩虽然跟曹节共同贪污,并不代表他已经没有良知。
窗外暴雨倾盆,窗内曹嵩眉头紧皱,还给曹操写不写信?怎么写?以前用哀求的口吻,不奏效。用过威胁的口吻,失败了。
这回还能用什么方法?
将曹操上书的结局告诉他,让他伤心,让他失望。
曹嵩想到这里便摇摇头,这样更加会激起曹操的斗志,别又横生什么枝节,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很清楚。
信到底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