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学校显得很脆弱。先生和教务人员被抓走一大半,留下的教员也是人心惶惶,课已经没什么好上的了,学业荒废,学生们基本处于“放养”状态。
一批批忠臣被杀,一个个脊梁倒塌。谁能如盖世英雄般抽刀断水,成为堵住决口的中流砥柱?
曹嵩身着布衣在经学院高大的书架间,跟三四个同僚们整理数十卷散落的竹简。回想他曾经故意给“党人”制造逃跑机会,却还是没能逃过窦武的打击。如今太监执政,会不会重翻旧账?
曹嵩正在走神,忽然听到书库门口有人声嘈杂,随行太监高声告示所有人:中常侍曹大人到!
所有正在书架间忙碌的工作人员一起愣住,当今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怎么会到经学院来?
他们相互用目光征询对方,却不能得到任何答案。所有人碎步小跑,来到门口跪迎曹节,心怀惴惴,生怕大祸临头。
曹节挥手让其他人等退下,说明只要见曹博士。当面前只留下曹嵩一人,曹节细看曹嵩身形圆得跟削过一般,果真不像曹腾干瘦小巧,还以为门卫叫错了人。曹节顿了顿:曹校尉,是你?
曹嵩伏地:常侍大人见笑,小人已不是……
曹节得到确切答案,赶紧快步上前将曹嵩搀扶起来。曹节一手拉着曹嵩的手臂,打量着他:布衣上沾有灰尘,手指上带有老茧,面色瘦削,头发有些凌乱。昔日光滑圆润的不倒翁像是被放在架子上尘封数年,变得又旧又破。
曹节表示要去曹嵩的家里看看,曹嵩惶恐婉拒,曹节坚持要去。曹嵩转身要去收拾修理竹简的工具,曹节只对曹嵩摇头:以后你用不着它们了,跟我走吧。
曹节略比曹嵩小一两岁,身处宫中,有很多事情做得不顺手,倒是可以像其他太监那样在朝中官员找外援,内外勾结好进行贪污受贿。其中就有太监袁安跟袁逢相互勾结,内外使劲,赚得盘满钵满,就连袁逢都能在老家汝南挣下几千亩良田,上百间豪宅。
曹节冷眼旁观了数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曹嵩跟他同姓,又是他的老领导的后人,还受到过窦武的打压,再合适不过了。
南斜巷破落的曹家,曹嵩恭敬地跪坐在曹节对面,双方一番寒暄过后,曹节像是特地前来叙旧,跟曹嵩讲曹腾对他的教育胜过亲生父母,还说起曹腾教育他们好好学习,他才能有今天。说到最后流下泪水,对老领导离世,没能脱身前往吊唁,至今痛心不已。
曹节递给曹嵩一块手帕擦泪,竟然以“兄长”相称。
曹嵩直言不敢当,曹节将本意说了出来。
原来曹节是来找曹嵩“拜把子”。曹节表示,没有曹腾旧日对他的教导,就没有他的今天。他如今修成正果,要扶持老领导后人,以报曹腾在天之灵。
曹嵩左右为难,一时拎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当了半辈子“太监养子”倍感压力,对此早已厌倦,总不能再弄一个太监结拜兄弟来当?可如今太监当权,得罪太监的后果不难想象。
再说,自从曹腾去世以后,他如同大海孤舟,风浪一会儿这个方向,一会儿那个方向。他如果想要保持不翻船,就该不断调换方向。
曹嵩慌忙俯席而拜:承蒙侯爷抬举,小的哪敢高攀!
曹节退一步进两步:哎呦,瞧我都忙糊涂了。旧日老干爹当我是他的干儿子,既然兄长是他的亲儿子,那我们自然就是亲干兄弟,您说对不对?
什么叫“亲干兄弟”?曹嵩一时算不过账来,只得点头:常侍大人……说得有道理。
结拜还是不结拜,已经成定局,由不得曹嵩了。
二人说了会儿闲话,曹节将曹操曾找窦武理论的那件事告诉曹嵩后,看看窗外天色:兄长暂时就不要去经学院了,在家等着。时候不早,小弟也该回宫了。
曹嵩吓出一身冷汗,这小天煞实在胆大,窦武能不杀曹家,已经开了大恩。愤怒地想要将他那些石锁石鼓全部砸碎。摔了好几下,才砸坏了石锁的把手。曹操恰巧踏进院门,父子俩又是一阵猛吵,最后曹操义正词严,绝不认错:我是儿子,就应该保护父亲!
曹嵩却哭成了泪人,痛苦地捂着突然疼痛的胃部,丢下一句狠话:再有下次,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是欣慰还是担忧,是恐惧还是后怕?曹嵩带着七八种复杂的情绪和衣睡去。钟鼓楼上鸣响三声,曹节白天的建议和态度,令他难以入眠,索性坐在黑暗中沉思。人处官道,马来车往,不是你想顺顺当当朝前走就能走得通。有时候是死路,有时候是险途。如果不投靠曹节,在满朝高手的宦海中沉浮,孤军作战,不但太累,且收效甚微;加入阵营,至少还能有收获。
曹嵩细想曹节,为人儒雅沉着,谈吐不俗,且才华不在一般官员之下,大有曹腾当日之风,他决定将宝压在曹节身上。
曹节被升为长乐卫尉、大长秋,封育阳侯。
至此,曹节完全达到他的恩师曹腾在世时的巅峰,成为太后宫和皇后宫双料一把手,还是国事当家人。历史经过二三十年的轮回,国家和宫中继曹腾和顺帝刘保之后,再次出现“曹刘配”。
王甫升中常侍兼黄门令,掌管皇宫治安。
曹节和王甫,一个捏住太后的自由,一个把住皇帝的命脉,这二人开始了执掌长达十数年的“宦政”。前面为朝廷卖命到不问良心,现在又把“宝”押在曹节身上的曹嵩,能从中捞到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