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徒生涯:大阪船场艰苦磨砺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赵凡禹 本章:第二章 学徒生涯:大阪船场艰苦磨砺

    遇到不景气的时候,正是发挥少年时代磨炼出来的素质和本领的时候。有这种少年历练的人,和那些因悲观而跌倒爬不起来的人截然不同。这种骨气,根植于少年时代,渐长而渐成。

    任何一个成功人士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他们的成功都是付出了极其辛苦的代价而得到的。松下幸之助也是这样,年仅9岁就要自谋营生,看似难以想象的事,但是他做到了,而且还从学徒生涯中汲取许多经商的本领。

    火车上的松下幸之助兴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幻想着将来的种种可能,带着憧憬来到了商都——大阪。在火车站,松下幸之助看到了在站台等候的父亲,与母亲离别的伤感一扫而光,他兴奋地冲过去抱住父亲的脖子。

    父亲带着松下幸之助前往宫田火盆店,一路上,小幸之助东张西望,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好奇。从大阪火车站到市区有一段距离,由于经济窘迫,父子二人只好步行前往。父亲抚着幸之助的头说:“阿吉呀,在火盆店要好好干,松下家就指望你了。你看,没出息的,只能一辈子拉人力车;有出息的,就可以让别人拉自己。”父亲此时感到自己能够成就大事的希望渺茫,于是将希望寄托在这唯一的儿子身上。

    就这样,松下幸之助在父亲的带领下磕磕绊绊地在路上走着,他好奇的眼睛一直四下张望。在松下幸之助觉得走得很累的时候,终于到了火盆店。“啊,幸之助你来了。”火盆店的小伙计热情地招呼着他。

    父亲找到了老板,对他说:“老板,我就把儿子放在你这里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老板说:“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带他的。”

    父亲转身又再次向松下幸之助叮嘱:“阿吉呀,要听老板的话,要勤奋干活,要有出息。”随后便匆匆离去。

    此刻,松下幸之助的心间突然涌上与母亲离别时的那种伤感,但随着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自己开始陷入了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的境地,一路上的兴致勃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晚上,松下幸之助钻进冰冷的被窝,想起了妈妈温暖的怀抱,久久难以入睡。听着窗外的风声和隔壁宫田老板的鼾声,身在异乡的松下幸之助伤心地落下几滴泪水。伴着被泪水打湿的枕头,松下幸之助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就这样,9岁的松下幸之助成了火盆店的小学徒,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

    说到火盆店,在日本是一种古老的行业,是一种自产自销的家庭小店。日本的冬季十分寒冷,室内又潮又湿。为了取暖,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冬天都会在家里摆上一只炭火盆。这些火盆是陶制的,大小高低不等。作为居家常备之物,火盆自古以来就长盛不衰。不过到了明治维新以后,日本人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家有了新的取暖方式来度过难熬的冬天,所以卖火盆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了。

    火盆分为上等货和下等货,因此打磨的方法不同。打磨火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先用木砂纸磨平盆面,然后用干草抛光。抛光一个上等火盆,要费一整天工夫。一直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松下幸之助哪里干过这样的粗活,一天下来,柔细的小手被磨得不成样子,红肿得像个馒头。早晨用凉水洗漱时,皮肤干裂之处就钻心地疼,小幸之助开始体味到了生活的艰辛,更感到少小离家的孤寂。

    小幸之助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哭着去找父亲诉苦。看到满脸泪痕的儿子,松下正楠的心里也是刀割般地疼。可是,他不能让儿子就这样放弃,他轻轻揉着儿子的手,说:“阿吉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松下一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听到父亲这样说,松下幸之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之后,父亲总是带着愧疚和不舍,硬着心肠把儿子送回火盆店。

    在家过惯了苦日子的幸之助帮人打杂并不感到辛苦,最难熬的是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9岁,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龄,可小幸之助却要独立谋生,承担生活的重担。夜晚来临时,幸之助就会哭泣着想起母亲,总是伴着泪水进入梦乡。有时也会在梦中惊醒,看到陌生的环境想着母亲的怀抱,不停地哭泣。最初的几天都是如此,习惯了火盆店的生活以后,才渐渐有所好转,但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哭。还有一个让松下幸之助感到忐忑不安的事就是自己尿床的毛病。在家里尿床,有母亲收拾,但在这里,只能靠自己。有时松下幸之助会就着冰凉的褥子睡觉,尽管觉得自己很委屈,也不敢哭出声,小幸之助就在这样的磨炼中一点一点地成长着。

    火盆店每逢初一、十五发钱,当时松下幸之助的工钱是一次5分钱。不要小看这5分钱,对于松下幸之助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有一次,他却不得不花掉其中的1分钱。

    当时松下幸之助除了打磨火盆和打扫卫生,还要照料宫田家的小少爷。生得矮小的幸之助要背胖胖的小少爷,十分吃力。一天,街面上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还是孩子的幸之助听到后,背着小少爷跑了出去。孩子们很快就接纳了初来乍到的幸之助,并把他拉入到游戏中,由于过于用力,竟把肩上的小少爷甩翻在地上。小少爷哇哇大哭,周边的孩子们见到这个架势纷纷离开。幸之助吓得脸色惨白,抱起小少爷不停地哄,谁知越哄哭得越凶。正当幸之助手足无措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听到糕饼店卖包子的声音,就捏着自己兜里的薪水,跑到糕饼店花了1分钱买了一个红豆包给小少爷吃。说也奇怪,看到红豆包的小少爷立刻就停止了哭泣,一口一口地吃包子。

    看到小少爷不哭不闹了,松下幸之助稍稍放心,但还是很发愁,生怕挨老板的骂。松下幸之助战战兢兢地将小少爷带回火盆店,并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老板和老板娘道出,老板夫妇看看孩子没有大事,非但没有责怪幸之助,反而说:“你这小鬼头倒挺大方的!”“呵呵,是啊,阿吉这孩子倒是挺诚实的!”

    老板和老板娘的反应完全出乎松下的意料,但他还是暗暗自责:“连个小孩儿都看不好,怎么能做大事呢?”他对自己发誓:“今后,再也不能因为贪玩耽误正事了。”

    此后,松下幸之助更加用心地做事,并时时严格要求自己。

    松下幸之助在火盆店只干了3个月,这个店就因为管理不善而倒闭。老板有个朋友五代普吉,开了一家脚踏车店。好心的店老板推荐松下幸之助去了这个店。在这里,松下幸之助干了7年,奠定了他后来在商界大显身手的基础。

    1905年3月,松下幸之助经过好心的宫本老板介绍,带着自己挣的3角钱进入“五代脚踏车店”当学徒,那一年松下幸之助10岁。

    五代脚踏车店的老板叫五代普吉,父亲松下正楠和宫田老板带着幸之助来到五代脚踏车店后,宫田老板对五代普吉说:“五代君,这孩子叫幸之助,聪明、可靠,重要的是他很诚实。以后请五代君多加管教,我就把他拜托给您了。”

    五代普吉也是很好的人,爽快地接受了松下幸之助。松下正楠帮助儿子安顿好,临走前再次叮嘱儿子:“阿吉,你要加油啊。比起做火盆生意,脚踏车这一行的发展前途要好得多。你要记着,今天的日本跟过去不一样了,总有好多你不懂的新鲜事,所以,你要用功,用心学,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的。不要因为学徒小就不好好做,这里面可有大学问哪!你以后要做大事,就必须先从小事做起!

    “还有,无论做什么事,老板都在瞅着你,所以你要勤快些,不要怕做事,做事才能有长进。你小事做不好,老板是不敢把大事交给你去做的。”听了父亲的教诲,松下幸之助使劲点了点头。就这样,父亲将松下幸之助留在了脚踏车店。从此,10岁的松下在五代脚踏车店开始了新的学徒生活。

    在当时的日本,一般只有有钱人才能买得起脚踏车,卖脚踏车是一个时髦的行业,当时日本自己还不能制造,全部由英、美等国进口,称得上是高级耐用的消费品了。那时,能骑脚踏车的都是阔佬家的公子哥儿们。1908年,东京三越百货大楼开业时,公司派年轻的店员骑脚踏车在全城送货,成了轰动全国的新闻。能在经营脚踏车这么高级的店里工作,哪怕是个学徒,也是让人很羡慕的,松下幸之助心情舒畅了许多。

    五代脚踏车店坐落在大阪船场街区,这里是大阪工业的摇篮。明治维新以后,这一带陆续建起了许多纺织、造纸、五金工具等小型工厂,一幢又一幢的低矮的木屋鳞次栉比,又组成了几条街巷,街道直通海边。海边则是造船的船坞,承造大型的木船和装有马达的机帆船,船场街区因此而得名。

    五代脚踏车店是一个较大的专业商店,不仅出售脚踏车及其配件,还兼营修理业务,松下幸之助是学徒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松下幸之助在这里当学徒并不比在火盆店轻松,一天到晚都很紧张。老板要求学徒5点半开始干活,直到晚上7点结束。虽然店铺关门较早,但是由于晚上有客人来买车的零件,所以打烊总在晚上9点多。因此,学徒和伙计们经常吃过晚饭后仍然要看店。

    晚上关门之后或是看店的时候,学徒可以看小说。在读小说的过程中,他们获得了知识,了解了人情世故。松下幸之助最爱看的小说是《通俗丰臣秀吉传》。丰臣秀吉是日本战国时代末期统一全国的武将,在他统治期间积极开展和奖励对外贸易,促进了经济的发展。除了《通俗丰臣秀吉传》,他还爱看修炼“忍”术的猿飞佐助的小说。武士的义气修养、商人的道德和经营术都展现在其章回小说当中。

    对于没有机会接受学校正规教育的松下幸之助来说,他不仅从学徒生涯中获得了社会生活知识,也从业余时间读小说中学会了个性修养。松下幸之助日后常回忆起那段令人难忘的日子,他曾说:“我对经营的看法、想法,全是在脚踏车店工作的7年里,借着工作后看店的时间,从小说中积累得来的,并成为活生生的学问,在今天发挥了莫大的力量。”

    学徒的生活起居有固定的时间,每天早晨5点起床,冬天可以晚半小时。洗漱之后清扫店铺,洒清水。6点半吃早饭,吃的只有咸菜和米饭,甚至没有豆酱汤,不过老板保证能让他们吃饱。到了中午,他们可以吃到一些蔬菜。每个月的1号和15号可以吃到鱼,这个时候,是学徒们最高兴的时候,老板娘总是笑盈盈地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掉那些她精心准备的饭菜。

    松下幸之助的主要工作是扫地、伺候客人,同时在别人修车时学习修理脚踏车,每天从早到晚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当学徒的日子很辛苦,但小幸之助从来没有因为工作累抱怨过什么,他心里时刻牢记着父亲的教诲:“连小事都做不好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于是,不管事情多么细小,多么琐碎,他都用心去做,哪怕是铺被子这么小的事。松下幸之助没有因为自己一直做小事而气馁,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在关键时刻起作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松下幸之助开始见习修理脚踏车,做店员的助手。修理脚踏车的工作类似小铁匠,需要用到车床之类的设备,松下幸之助从小就喜欢这类工作,所以做起来也是兴致盎然。不过,时间久了,瘦弱的小幸之助就开始吃不消了。当时转动车床不用电而是手动转,松下幸之助本来就年小体弱,最初十几二十分钟还能撑得住,越到后来,手和胳膊就越没力气,于是就转得越来越慢。有时累得一点也转不动了,前辈工人就用小铁锤敲一下他的头,意思是要让他振作起来。也许这显得很粗暴,不过在当时的日本,这是惯用的训徒方式。在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成器”,日本很好地继承了这一点,他们的徒弟都是这样训练出来的。

    松下幸之助在进五代脚踏车店的第一天,就荣幸地获准学骑脚踏车。这是源于五代老板十分开明的观念。他认为,既然是脚踏车店学徒,就得会骑脚踏车,店员骑车出门本身就是活广告。再说店员如果不会骑车就不可能熟悉产品,也就难以推销和做好售后服务。老板这种看似吃亏的举措,实际上却为店里拉到了很多生意,这种观念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松下幸之助日后的经营理念。

    松下幸之助得知自己能学脚踏车之后,兴奋得不得了,不过,脚踏车给他带来的却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开心。因为没有童车,个子矮小的松下幸之助骑大车子可吃了不少苦,他不能像大人一样坐着骑,只能采用“狗蹲式”,以弯腰半蹲的姿势骑,这种姿势很别扭,也非常难看。但松下幸之助不在意别人的异样目光,勤加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周后他学会了,虽然姿势不好看,但是能上路了。

    这时候,脚踏车竞赛开始兴盛。大阪的商人看到东京商人通过举办脚踏车比赛获益不少,于是准备举行脚踏车比赛。大阪的店主人为了促销,一面培养选手,一面组织后援团体到各地举行竞赛,当时的大阪新报社,也为竞赛出了不少力,其热烈程度有点像现在的棒球比赛。“五代商会”也报名参加了比赛,由于这个缘故,松下幸之助也想做选手,每天早晨4点半就起床,跑到当时的竞赛场,骑着比赛用的脚踏车练习。每天上午都有三四十人以上的选手在场上练习。松下幸之助虽然每天早上勤练,但是进步有限。在咨询教练后得知是自己的力量不足,为此,松下幸之助每天工作之余都进行力量训练。老板娘看到瘦弱的松下幸之助总是心疼地劝他不要继续训练了,可是松下幸之助仍然坚定地训练。

    成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在有一天的训练中,当松下幸之助正要超越一个选手时,意外发生了。他的车前轮撞在前面车子的后轮上,只听“咔嚓”一声,松下幸之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现场的医生和护士赶紧跑来把他扶起,还好松下幸之助没有摔伤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腿很疼,低头一看,心里一下凉了半截,裤子上已经渗出血丝。“完了完了,该不会是我要残废了吧?”他突然感到一阵绝望,“我辛辛苦苦准备的比赛要泡汤了,天啊,不会连我这辈子的生活都成问题吧……”

    就在他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痛,他失声叫起来:“哎哟,疼!”医生说:“喊什么?又没伤着骨头!”原来是医生在检查他的伤势,刚扳动了他的腿。

    “什么?没伤着骨头?”松下幸之助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这可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活动一下四肢扶起脚踏车继续训练,完全不理会大喊的医生和护士。

    经过一番艰苦的准备之后,松下幸之助满怀信心地迎来了比赛。为了鼓励他,五代老板亲自为松下幸之助组装了一辆脚踏车,老板娘还精心为他挑选了一身运动服。比赛之前的那个早晨,老板娘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店里所有的伙计都来给松下幸之助打气,有了这么多人的支持,松下幸之助的信心更强了。

    比赛的枪声一响,焕然一新的松下幸之助就像一只机灵的小鹿,从大队人马中脱颖而出,一下子蹿到了前面,之后,他凭借之前练就的良好体力,将领先的优势一直保持到了最后。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松下幸之助率先到达了终点,赢得了少年组冠军,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兑现了曾经许下的诺言。

    脚踏车店还有一项重要的经营项目就是修理脚踏车,店里也经常有来修车的顾客。有时因为车子破损较严重,或是来修理的人比较多,忙不过来,顾客就得在店里坐等一段时间。

    这时,五代老板就会打发学徒给顾客捧上一杯热茶,递过一张当日的报纸。老板发现客人们都喜欢逗年纪最小的松下幸之助玩儿,因此松下幸之助找到了自己的专项工作:招呼等待的顾客。

    有时候因为修车时间有些长,常有客人吩咐松下幸之助:“小家伙,愿不愿去帮我买包烟?”

    “阿吉,快去吧!”老板听到客人有要求,赶紧吩咐他,“快去快回,别误了事。”

    “好的,马上就去!”松下幸之助边答应边洗手,接了钱一溜烟地跑到杂货铺买烟,随后将烟和找回的零钱交给客人。像这样的事每天要干上好几次,而且无论刮风下雨,都要随叫随到,迅速地把烟买回来。

    买烟的次数多了,松下幸之助心里开始盘算:每天有人托我买香烟,都要一次一次地跑出去,如果用我的薪水先买20包烟放在身边,有人再托我买烟,直接拿出1包卖给他多方便啊。不光自己节省了气力和时间,客人也能马上满足烟瘾了。在不断的跑腿过程中,松下幸之助还发现买一条(20包)烟店家送1包,每包烟的价钱是8分钱,每卖20包烟就能挣8分钱,这样自己节省时间多干活老板高兴,客人能立刻抽上烟也很高兴,自己还能从中赚到钱,真是一举多得啊!

    松下幸之助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老板,老板听后说:“嗯,你很会动脑筋啊,这是个好办法,你就这么办吧。”由于松下幸之助周到的服务,上门修车的客人更多了,客人们都说:“阿吉这孩子真聪明能干,长大了一定有作为。”

    得到客人和老板的赞许,松下幸之助心里美滋滋的,干活也更加卖力了。

    然而,店里的其他学徒和伙计都开始不满,认为松下幸之助一个人挣钱不应该,并都开始对他爱理不理。终于有一天,伙计们按捺不住,到五代老板那里告了松下幸之助一状。

    老板听了伙计们的抱怨,只得把松下幸之助叫来:“阿吉,你卖烟有了额外的收入,大家知道了都很不满,所以今后不要再做了。”松下幸之助不解地看着老板,忍着泪水“哈咿”一声退下。以后,松下幸之助又开始扔下手头的工作一趟又一趟地为客人跑去买烟。脚踏车店因此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学徒们也不再孤立松下幸之助了。

    日后的松下幸之助回忆起这事说:“也许是我当时还小,如果把赚到的钱分给大家就不会那样了。”

    脚踏车店里有个叫三郎的学徒,也很得老板喜欢,而且与松下幸之助相处得很好。一次,三郎偷了老板的钱,被老板发现后严厉训斥,但出于善心,仍将其留在店里继续工作。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松下幸之助就知道了好友三郎的事,他大吃一惊,同时也非常气愤,他怎么也没想到三郎会做出这样的事,于是,松下幸之助找到老板:“老板,我听说三郎偷了钱,您怎么可以让偷钱的人继续留在店里工作呢,如果您让我和偷钱的人继续工作,我无法做到,如果您不开除他,那么我只好辞职。”

    “可是,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能忍心赶他走呢?你不想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吗?”五代老板听他这么说反问道。

    “是的,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从他偷东西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友谊就结束了,我们现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了,让我继续和他在一起,是对我的侮辱,请您辞退他!”

    老板看到松下幸之助这么坚定,并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将三郎开除了。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松下幸之助当时可能太过分,三郎也是孩子,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他没有体谅老板的宽恕之德,而凭着单纯的孩子气强迫主人采纳自己的意见。但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松下幸之助对不劳而获的厌恶和强硬的一面。

    对于幼小的松下幸之助来说,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父亲松下正楠。成功之后的松下幸之助常说:“没有父亲,就没有我的今天。”父亲在松下幸之助的心目中一直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当松下幸之助去了大阪之后,姐姐因为能读会写,在大阪储蓄局找到了一份工作。母亲和姐姐不愿让松下幸之助再受罪,时值储蓄局里招收勤杂,姐姐和妈妈商量后觉得不错,就想让他过来,顺便还可以让他完成学业。之后,母亲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松下幸之助,并让他去跟父亲商量一下。

    满心欢喜的松下幸之助找到父亲,并将母亲和姐姐的想法告诉父亲,没想到父亲却说:“我不同意你去储蓄局当勤杂,阿吉啊,听爸爸的话踏踏实实地在脚踏车店做学徒,一定会成功的,这是通向成功最好的一条路,相信爸爸,不要改变志向,坚持下去!”接着父亲又说:“只要做得好,进而买卖成功,我们就可以雇人干活,到时你就不做学徒、勤杂了。”听到父亲最后的几句话,小松下幸之助心动了,他也十分渴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就这样,松下幸之助还是按照爸爸的意愿,继续做了学徒。

    在做学徒的日子里,松下正楠每次都鼓励松下幸之助说:“阿吉啊,不要灰心,历史上的那些成功人士都是从做学徒干起的,他们也是经过千辛万苦才成功的。要学会坚强和忍耐!”父亲不断以他的爱鞭策、激励着幸之助,使松下幸之助在饱受磨难的同时,骨子里渐渐有了上进的个性。

    松下幸之助11岁那年的秋天,一天,五代老板忽然说要给他放几天假,让他回家。这让松下幸之助感到十分惊讶,老板可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让学徒放假的。松下幸之助匆忙收拾了一下,赶回了家。

    当他迈进家门时,松下幸之助看到父亲松下正楠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松下幸之助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大声地呼唤着:“爸爸,您醒醒,阿吉回来啦,阿吉回来啦呀!爸爸!”父亲吃力地睁开眼睛,望着这最小的儿子,挤出一丝微笑,“阿吉啊,你终于回来了,记住,松下家就靠你了。”松下幸之助使劲点点头,泪水喷涌而出。

    “爸爸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在等你呢。”守在病床前的姐姐说。

    “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回来?”他沙哑着问姐姐。

    “是爸爸不让,他说学徒最怕分心,没有大事就不要让你回来。”姐姐含着泪说。

    松下幸之助听了,心中犹如刀绞一般,他紧紧地抱着父亲瘦弱的身体,想要挽留住垂危的父亲。可是,父亲在小儿子的怀抱中还是安详地走了。

    父亲的教诲不断出现在松下幸之助的脑海中:“从前的伟人,小时候都做过工,但是他们吃得了苦,最后成为了优秀的人才,所以你不要觉得辛苦,一定要忍耐,不要辜负爸爸的期望,松下家就全靠你了。”想起这些,松下幸之助默默地拭去泪水,挺起身子,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和姐姐,轻声说:“我们商量商量爸爸的后事吧。”

    父亲一走,家里显得空荡荡的,母亲还没有从忧伤中摆脱出来,姐姐和松下幸之助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就在办完丧事的当天,松下幸之助对母亲说:“今天晚上,我要回店里去。”

    “什么?今晚?多待两天吧,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了。”母亲和姐姐听到他这么说十分不解。

    “不,爸爸如果活着,肯定会支持我回去的。”一想到爸爸,松下幸之助立刻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现在爸爸走了,我要更加努力,做出个样儿来,天堂的爸爸才会安心。”

    “可是,阿吉,妈妈和我都很需要你啊。”姐姐哀求弟弟留下。

    “姐姐,不是我不想,可是,想到爸爸生前的愿望,我就没法待下去。我回去之后要更加努力,尽快让你们、让爸爸看到我成就大事。”松下幸之助坚定地对姐姐说。其实,他心里这会儿别提多难受了。

    “阿吉啊,那你就回去吧,不用挂念我。只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妈妈知道此刻只能支持儿子的决定。

    “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请您也一定保重身体啊!”松下幸之助又一次掉下了眼泪。面对如此善解人意、关爱自己的母亲,他也无法再说些什么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母亲德子眼含着热泪帮松下幸之助收拾回去的行李,年迈的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去车站送松下幸之助了,她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一片田野中,泪水朦胧了浑浊的眼睛。

    当天晚上,松下幸之助就回到了店里。

    父亲永不向命运屈服的精神在年幼的松下幸之助心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从那天开始,松下幸之助暗暗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做一个男子汉了。”

    一转眼,松下幸之助在脚踏车店已经度过了好几个年头了。在五代老板的关照下,店里的各种活计他基本都做过了,凭借聪明好学,他掌握了很多本领,此时的松下幸之助迫不及待地想做些更为重要的工作。

    每天,看着那些大伙计骑着崭新的脚踏车出去推销,听到他们口若悬河地谈生意,他心里羡慕极了。他暗暗许下一个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要独立出去推销脚踏车。在他年少的心里,总觉得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卖出货物,是件了不起的本事。

    松下幸之助心里想着,机会就这么不期而至了。

    一天,电话铃响了,蚊帐批发店的铁川老板想买一辆脚踏车,要店里派人先给他们送一辆拿去看看。

    “好的,好的,马上给您送去。”五代老板一口答应。

    放下了电话,他左右看了看,大伙计们出去推销了,店里只剩下几个小学徒,“这可让谁去好呢?”

    一转身,发现了正在打扫卫生的松下幸之助,想到他平时的伶俐勤快,当下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阿吉,你去把车子给铁川老板送去。”

    “哈咿!您,您是说让我一个人去吗?”听到老板这样吩咐,松下幸之助兴奋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是的,阿吉。”老板点点头,“铁川先生为人正派,不会难为你的。你不是总说想去推销吗,这可是一个展露身手的好机会啊,别辜负了我的一番信任啊。”

    “那就太谢谢您啦!”松下幸之助给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立即骑上一辆崭新的脚踏车,奔向了铁川老板的批发店。

    “我终于也能独立销售了。”松下幸之助兴奋地喊着,车子骑得飞快,他觉得这是自己当学徒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爸爸说过的那句话“小事做不好,大事也做不成”,爸爸的话果然没错,“按照爸爸的话,我真的开始做大事了!”此时的松下幸之助觉得自己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了。

    “千万不能失败!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松下幸之助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松下幸之助箭一般把车骑到了铁川店门口,“您好,您就是铁川老板吧。我叫松下幸之助。五代老板派我把车子给您送来,请先生过目。”松下幸之助向铁川深深地鞠了一躬,彬彬有礼。

    “看样子,还是小学徒吧。才多大呀,五代君就派你到这儿来啦?”铁川看来的是个小伙计,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自顾自地察看车子。

    松下幸之助见铁川老板的态度冷淡,并没有气馁,他知道到了自己展示口才的时候了,于是,他跟在老板屁股后面不停地解说,让老板更加了解这辆脚踏车,“铁川老板您看,这车子轻巧又舒适,样子也很漂亮,骑上它显得您又体面,价钱也不贵,才140日元,是实实在在的物美价廉。如果万一坏了,我们还随叫随到,给您修理。”

    “真没看出来,你这小家伙还这么能说呀!”铁川老板见这个伙计很是机灵可爱,态度有所缓和,他摸着松下幸之助的脑袋说:“小家伙还真热心。就冲你的这份热心,我买了。不过,你要给我打九折哦。”

    “打九折?”松下幸之助这下可为难了,出来之前五代老板交代过,在价格上不能轻易让步的,他想了想说:“老板,我们老板交代了不让打折,您就别让我为难了,我回去和老板商量给您九五折怎么样?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铁川转身走了。

    “不,”松下幸之助喊起来,“您等一等,我去给您问问。”松下幸之助太想做成这笔生意了,这是自己第一次独立销售,他只能允许自己成功,绝不能失败!他一路飞奔回到店里,居然忘记骑车了。

    “老板,”松下幸之助气喘吁吁地说,“铁川先生答应买咱们的车子……”

    “是吗?看来派你去还真没错啊!”五代老板很高兴。

    “不过,铁川先生要求打九折……”

    “什么,九折,这怎么能行呢,”五代老板顿时沉下脸来,“你没跟他说,最多只能打九五折吗?”

    “说了,可铁川先生不同意……”

    “那你就回去再说一下,我们只能九五折卖,如果他还不同意,那就算了吧!”五代沉吟了片刻说。

    听到老板这么交代,松下幸之助很伤心,觉得自己很失败,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推销的机会,他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对铁川老板说,越想越着急,最后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到松下幸之助哭了起来,老板有些生气,训斥道:“阿吉,你到底是哪家店的店员?怎么能向着外人呢?快别哭了,振作起来!”

    正在这时,铁川老板把松下幸之助忘在自己店中的脚踏车送了回来,碰巧看见这个场面,他问:“五代君,怎么还和小孩子生气啊?”

    “啊,铁川君,是这样的……”五代把松下幸之助回来和他讲价格的事向铁川说了一遍,“真是个孩子啊……”五代感叹说。

    “原来是这样。小家伙还挺认真,有意思!看着孩子这么心切,九五折就九五折吧,我买下了。以后,只要他在你们店,我就只买你们店的脚踏车了。”旁边的松下幸之助一听这话,顿时破涕为笑了。

    铁川又接着说:“我看阿吉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你五代君若是还不满意,就把他让给我吧。”

    五代笑着说:“一个孩子,你太过奖了。”之后,他让松下幸之助陪铁川老板去选一辆中意的车。就这样,松下幸之助个人第一次推销就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刚才还失落的心情一下转晴了。

    虽然这是一桩靠眼泪做成的生意,但是它却让松下幸之助懂得了真诚在商场上的力量。

    学徒生涯虽然艰辛,却可以练就一个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坚忍不拔的毅力、克服困难的决心,这些,都是有成就者必不可少的素质。生意场上的知识,学徒是通过师傅的言传身教,在耳濡目染中逐渐得到的,这种方式虽然不是正规有序的,却是实用的。经过几年这样的磨炼,对于生意的要诀、往来的礼貌、资本的筹集等,学徒们就有了切身的体会,这比从课本上学到的还要实用得多。有了这些基本的素质和知识,他们以后就能独当一面了。大阪船场的商人,都是这样被培养出来的。

    在大阪当学徒的日子里,松下幸之助学到了许多有益的知识。大阪商界对招牌的重视,大阪商人对招牌的珍惜,给身处其中的小学徒松下幸之助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松下幸之助在五代脚踏车店的工作中逐渐认识到:招牌,代表着特色,更代表着信誉。所以,松下幸之助在后来的经营实践中,继承了大阪船场商人的传统,视信誉如同生命、法宝。在处理许多事情的时候,宁肯有什么别的损失,也不干一丝一毫有损信誉或可能影响信誉的事情。

    松下幸之助在大阪船场所学到的,远不止这些。在老板五代普吉的身上,他学到更多。五代普吉生意兴隆、顾客至上等生意经,也就是松下幸之助以后创业、经营的秘诀。比如,松下幸之助向来有“决不降价求售”、“商人必须赢利”、“把顾客当做主人”、“卖货要像嫁女儿”等的主张,这种观点,就来自五代。五代普吉认为,做生意就一定要获益,而价格要定得既能保持一定利益,又不可以离谱。因此,既然是合理的价格,就不可以降价销售,否则商家就不能获利。反之,那些有意把价格定高,又再降低出售的销售法,是对商人道德的背叛。在处理商品价格的问题上,松下幸之助特别欣赏五代老板的做法。

    碰到有顾客要求降价的时候,五代老板会说:“我的价格定得已经非常低了,要再降价的话,我就无利可得。商人不能做不赚钱的买卖,那样无法长久维持下去,也就不能为顾客服务了。”

    在以后的生意中,松下幸之助也正是这样对待顾客的降价要求的,而且他向对方所作的解释,和五代普吉先生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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