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九
第三十五章
余静听了杨健那一番话,又是兴奋,又是惭愧。兴奋的是:杨健从全国国营工业和私营工业的比例,以及私营工业生产总值,谈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必须对私营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又谈了区里民族资产阶级的动向,不但在理论上进一步武装了她,而且对区里民族资产阶级也有了深一层的了解,对她领导沪江纱厂的工作,大有帮助。惭愧的是:她这个沪江纱厂的党总支书记,沪江纱厂总经理徐义德的动向,不是她向区委反映,而是区委统战部部长杨健向她介绍,使她深深感到自己的工作还不够深入,也不够具体。了解民族资产阶级的动向,对于贯彻执行党的路线和统一战线的政策,是一件大事体呀,不能不深入了解研究。她当天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在想怎样加强对徐义德他们的工作。
余妈妈在床上也没睡觉,翻来覆去在捉摸杨健的态度;要说他对余静的婚事没有兴趣吧,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好,经常对她政治上和思想上帮助,对她生活上关心;说他对余静很有意思,为啥谈到关键的地方,他就借故岔开,不表示同意,不是暗暗拒绝吗?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同意的话,也不能断定他真要拒绝。她在床上想来想去,摸不清杨健的主意。她听见余静在床上翻身,也没睡觉,以为也在想自己的婚事,便低声对女儿说:
“今天真不凑巧,秦妈妈刚开始谈你们两人的事,谭招弟来了,把话题岔开,没谈出个眉目来。”
“哦。”
“你别焦急,慢慢我再想办法。”
“我没焦急,”余静说,“怎么说我焦急?”
“别不好意思啦,我晓得,你翻来覆去睡不着,还不焦急吗?”
“我不是想这桩事体。”
“想这桩事体也是应该的,在我面前还害臊吗?”
“真的没想。”
“不管你想不想,过两天,我再请他到家里来吃饭。这趟请他吃晚饭,晚上大概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你再请他吃饭,我可不参加了。”
“天天见面的熟人,还不好意思吗?你不参加,我请秦妈妈找他当面谈一次。”
“不,这桩事体,等等再说,我要抓一抓厂里的工作。”
“还是早点定了,了却我一桩心事。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体啊!”
“过渡时期总路线,对私营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才是大事体哩!等这些大事体办了,再考虑个人的事体也不迟。我刚才在床上睡不着,想的就是这桩大事体。”
“哦。那就听你的吧。”
她们母女两人的声音低了。半晌,余妈妈发出舒适的鼾声,余静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清早,余静赶到厂里,在工会的办公室里碰到赵得宝,她把昨天杨健讲的情形扼要说了一遍,焦急地征求他的意见:
“我们怎么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呢?”
“我们过去和他们接触不够,只是谈生产谈工作才和他们见面。他们不找我们,我们一般也不找徐义德,有事总找酸辣汤打交道,这样就很难了解徐义德他们。”
“你说的对,首先要多接触,才能了解徐义德他们的思想情况,掌握他们动向,进行针对性的工作,我们和梅佐贤打交道多一些,也只是谈生产说工作,很少和他交谈别的问题。”
“最近找他们两人谈谈,好啵?”
“我昨天也这么想。”
“谈啥?”
“谈过渡时期总路线,对私营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这是大题目呀!”
“徐义德参加市里的总路线传达学习,市委统战部直接抓这桩事,陈市长都亲自出马了,我们怎么谈呢?”赵得宝也认为谈过渡时期总路线是个好题目,不过市里已经谈了,在基层里有啥好谈。
“大的方面市里谈了,小的方面一定还有问题;先一般谈谈,然后进一步了解徐义德他们有啥思想顾虑。”
“今天我约徐义德谈谈?”
“你先找梅佐贤,问他徐义德今天来不来,要是来的话,就今天约个时间谈谈。如果今天徐义德没有时间来,改在明天谈也可以。”
“我现在就去。”赵得宝站了起来,匆匆走出去,到了厂长办公室,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梅佐贤还没有到厂里来哩。赵得宝失望地又回到工会办公室。
梅佐贤到沪江纱厂总管理处去了,坐在徐义德对面,小声地向徐义德报告最近和陶阿毛见面的情况:
“……他说,工人当中都传达了过渡时期总路线,分组学习,大家热烈拥护,没有一个不赞成的。”
“改造私营工商业,改造资本家,他们当然拥护。工人当中有啥不同的意见?”
“这方面,我正要谈到。工人当中意见纷纷,有的赞成国家资本主义,但不赞成低级和中级形式,希望直接公私合营,有的嫌公私合营太麻烦,拖拖拉拉,不如干脆没收,简单明了。”
“大多数人的意见呢?”徐义德听到“没收”这个字,根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他猜疑市里传达过渡时期总路线,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是表面文章,在基层发动工人讨论,要求没收私营工商业,才是中共方面真正意图。继而一想,上海工商界上层代表人物史步云、马慕韩他们在北京亲自听到毛主席和中共中央首长谈的,又不完全像表面文章,难道关于过渡时期总路线,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在基层传达的内容,和市里不一样吗?根据他过去的经验判断,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从来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么,工人提出“没收”是啥意思呢?他狐疑不决,摸不透中共的底。他要了解一下,究竟是多数人主张没收,还是少数人的意见。
“多数人赞成党提出来的公私合营。”
徐义德松了一口气,但是还不放心:
“经过小组讨论,这些不同的意见,怎么解决呢?”
“现在还没有解决。”
“这是个大问题,关系我们的利益,关系我们的前途,关系我们的命运,越早解决越好。”
“他说余静去向区委请示,要请区委派负责同志来厂里做解答报告。”
“澄清思想,解决问题,十分重要,非常迫切!”
“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