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久久仰脸向着红征:我跟他吧,不然,他和几个细仔更会苦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卜谷 本章:五、久久仰脸向着红征:我跟他吧,不然,他和几个细仔更会苦

    死不知是谁泄密,老公怒气冲冲赶到,往乡政府里闯。

    “站住,不要乱闯,你找哪一个?”他被拦在院子口。

    “我找我老婆,我老婆是肖久久,她在里面偷情!”老公被阻,似一头急红了眼的狗,又叫又骂,东奔西突推倒了几个人,跳着脚往里窜。但寡不敌众,他仍被阻在了院外。老公无可奈何,骂骂咧咧地走了。大家刚松一口气,没想到,老公腰里挎着一把菜刀,手持一杆上了膛的鸟铳,眼珠子在冒血,像狼一般扑过来。众人见势不妙,立时作鸟兽散。老公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闯进办公室。

    “砰”一声,门被一脚踢开,鸟铳直指垂泪而立的顾红征:“嫖客子,滚出去,不要在这里夺我的老婆,不然我就要你的命!。”“肖久久是我的结发妻,”顾红征被激怒,转过身,针刺般的目光投向她老公:“我去外面搏命打仗夺天下,你在家里夺我的老婆,偷情的人是你,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见面,到这里嗷嗷叫!”“我?”老公被针刺般的目光刺伤,鸟铳点着顾红征的脑门,充血的眼睛瞪得牛卵子般大,恨恨地叫喊:“我和她有结婚证,人民政府的结婚证。”“我和她也有结婚证,苏维埃政权的结婚证。我们的结婚证在先!”先到为君,后到为臣。天经地义!天啊,怎么办哟?!鸟铳低了五寸,老公原也明知道久久与顾红征的婚姻,他求助地望望四周。

    四周拥满围观的人。众人嘁嘁嚓嚓各有评判,就有长者站出来说话。

    “两个老公,按客家人规矩,那就要让久久自己挑一个。”再大的争端,按规矩办事,这是客家人遵循几百年的法律。

    轰——鸟铳重重跌在地上,突然走火,把大地击了个坑。火药味弥漫,又渐渐散去。

    老公哀望着久久。

    顾红征笑望着久久。

    久久松了口气,迈一步走向红征,与红征紧紧地拥在一起。众目睽睽,明摆着的事实:久久与红征是结发,与老公是再婚;与红征有爱情,与老公无爱情;跟红征团圆前程无量,有天大的幸福,跟了老公熬,眼前的苦难还没有吃够么……

    “红征,现在你更有,他更苦,”久久仰脸向着红征:“我跟他吧,不然,他和几个细仔更会苦死。”轻轻数言像一个霹雳,震惊了一屋人。

    噗通——老公猛然跪在久久脚下,脑袋频频撞击地面,发出孩子似的号啕大哭。

    泪水再度涌流,红征的泪雨,叭达叭达打在久久脸上。

    “久久,你还是那么好,那么善……”四目相对,久久觉得红征额头上多出两道皱纹,一下子苍老了。

    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颗心,情也还是那份情,却不再是夫妻,不再是那名份……人世间,怎么会安排如此永远的拥有和永远的不再。

    久久久久,你可能说清,这是一段什么缘啊?!

    附记:

    冬日的夕阳照着赤色山冈,山山水水泛着艳丽的玫瑰红。在这块红土地上,曾经有过彪炳华夏的革命历史,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我去寻找发生在这里,一件已被人遗忘的凡人小事。

    江背乡,顾名思义,地处蜿蜒的大江之背。兴国县潋江的支流的支流,一条无名小溪畔,七八只鸭子在水草中觅食。牧禽者是一位扎着客家头巾的老奶奶,她高高瘦瘦,曾经挺直的背已经有些佝偻,黝黑的面宠上皱纹纵横交错,傍着路边的房屋靠坐在一张竹椅上,嘬着嘴唇发出一连串声音:“卓、卓、卓卓——”她正在为一个2岁小孩把尿,身边还紧紧挨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一群苍蝇兴奋异常,嗡嗡嗡嗡,纷纷扬扬降落在小孩粘粘糊糊的脸上。

    20世纪的最后一天――2000年12月31日下午。笔者辗转来到了兴国县江背乡果源村,这位老奶奶,就是我要探访的人――肖久久。

    小小山村里的人都知道,肖久久今年83岁,享受红军失散人员定补待遇。可是,谁也不知道:她是红军山歌手,曾经有过一段如火如荼的历史;她是周恩来警卫员顾红征的结发妻子,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婚恋。

    听说了我的来意后,她眼睛一亮,一边侍弄小孩,一边缓缓地谈起了当年。

    建国后,顾红征曾写作出版回忆录《在周副主席身边》一书。为了让肖久久对自己曾经的生活多一些了解,他还特别寄了一本书给不识字的肖久久。书中多处提及兴国山歌,其中有这么一段:红军长征途中,于1935年6月过雪山时,有的人被狂风卷进雪窝中,战士们情绪低落。周恩来副主席就鼓动我给大家唱兴国山歌。“哎呀嘞――大雾围山山重山,红军队伍过雪山,千难万险都不怕,同志们哟。红军面前没困难。”刚唱完,战士们便兴奋起来,要求再来一个,气氛扭转。周恩来笑眯眯地望着大家,一手扶着拐棍一手挥动着打拍子,歌声又响起来了。战士们精神一振,忘记了饥饿和疲劳,顶着严寒一股劲向雪山顶峰冲去。

    接到此书,不识字的肖久久,曾屡屡央求一个在校读书的晚辈念给自己听,每次听到兴国山歌处,她便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样,一点一点地,她填补了对顾红征记忆的断层……随之,这一切又都成为了过去,永远的过去。

    在我们的要求下,老奶奶略微犹豫一下,挥挥手,驱散粘在孩子脸上的一群绿头苍蝇,清清嗓子,开口唱起了当年的山歌。

    一唱山歌,脸色浮现出微微潮红,她虽然已经83岁高龄,苍老的歌喉却依然清婉,歌声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青春亮丽的年代。

    “哎呀嘞――因为想哥想坏我,带把剪刀去斫柴,清早洗脸手拿鞋,晚上洗脚端脸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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