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黄妹当不了诱饵,就成了地地道道的瞎女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卜谷 本章:一、黄妹当不了诱饵,就成了地地道道的瞎女

    “你说,大地会痛么?”瞎女千百次发出这种只能思想,无法回答的提问。

    他的话也不多,更多的是让她去想。想,才能把道理想透,想透了的道理,日积月累,生生死死,将伴随她一辈子。

    鱼鼓、山歌,就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只要嗓音好又真心爱唱就能唱红,瞎女唱成了当地闻名的歌手。

    瞎女并非天生的瞎,而是被人挖了眼睛。这瞎,事出有因,也与黄军长有关。

    第一个故事:盲缘这天,郭科长拆开一封上级转来的信件,是黄明生军长致信行署,要求帮助寻找妹妹,郭科长不由皱紧眉头。他派人到乡村一打听,都说黄军长的妹妹可能是瞎女,郭科长反倒松了口气,说:有明显特征,就好找。

    没死就算活着,她沉浸在黑暗中日日受苦。

    十几年过去了,对这一套雷同、相似或更加诱人的骗局,他们经历得太多,可说是身经百战。那些残忍的恶作剧,凡是能被人们想到的,都经历过了。经验告诉自己:不要理睬他们,不予任何解释,不做任何反抗,否则,只会挑起他们更大的兴趣,招来更大更多更惨痛的打击。一切都必须隐忍,最好、最有力、最奏效的武器,就是沉默。

    俗话说:蛇有蛇路,蟹有蟹路,蛤蟆没路,一跳三步。为了求活路,黄妹手捧着一根竹筒制的鱼鼓,跟随一个大她30多岁的男瞎子,沿街卖唱。这一唱,就是十几年,她进州过府,用清亮的嗓音一路唱过去。

    犹如置身无人之境,瞎女、瞎子聋了哑了一般,始终一声不吭。二人只是握紧手中的二胡、鱼鼓,雕塑般安安静静地待着,一动不动。

    解放初期,宁都专区民政局经常接待来寻亲的人。

    “瞎女,跟你说话的是乡长,他本身就是一个大官。”村干部和村民见瞎女不吭声,十分热情,争先恐后地上前劝说。他们的解说,断断续续进行了几个小时……

    提起瞎女,许多人都知道。

    “这是个黑暗的世界,别人怎么生活不知道,大概和我们瞎子一样。有一些人在充当受气包,成为一种供人虐待折磨的笑料、小丑,另外一些人则经常寻找别人当小丑,惨无人道地取乐,发泄他们的兽性。就像我们瞎子刚被人取笑,就用竹棍敲打大地一样,换个时候,那些取笑别人的人,又会被别人取笑,成为人家的乐子……”老瞎子见多识广,说话也很放肆。

    瞎女自小跟着老瞎子长大,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几乎都从老瞎子那儿得来。

    宋队长想:他杀了我家两个大人,我用他一个大人一个小人抵数,划不来。就把黄妹的眼睛弄瞎,让她作诱饵,要诱捉了黄明生来偿命。

    所以,他们的竹棍落地时,不会太重,也不能太轻,因为他们需要大地的回声,反馈安全信息。老瞎子与瞎女用一根棍子相互搀扶,踏过卵石路。

    瞎女与瞎子对唱。

    所谓的卖唱,就是在枯涩的生活中,给贫苦单调的人们取点乐子,演唱的剧目大都是些口口相传下来的《十八摸》、《钓拐》等黄色段子。偶尔也唱些即兴山歌,这就是二人对生活的自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围劝的乡人热情耗尽,纷纷散去,终于走得一个不剩。

    笛子唔吹弹三弦,没钱还爱恋娇莲。

    “高山做屋盖杉皮,有心有意来恋你;只爱二人情义好,清水当粥也乐意。”老瞎子拉二胡,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曲子里,他的专注化作深沉、深情的旋律。“嘭嘭嘭,嘭嘭嘭――”瞎女手中的鱼鼓突然响起,鼓声急骤,震荡人心,又嘎然而止。

    几十年的战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太多了,如今局势终于安定下来,寻亲的人也就特别多,更多的是寻亲的信件,像雪片一样从各个部门转到民政局郭科长这里,寻亲的信件不但特别多,而且一个个寻亲的愿望还都特别恳切、急迫,但是,寻亲的线索却都不予提供,无头无絮,寻亲,哪那么容易!大海捞针的事,有时就能遇上,那也许是一段情缘、情贞、情憾,也许是一段情疑、情伤、情仇。在亲情、情感的河流漩涡边处久了,郭科长虽然旁观者清,却也常常因别人的憾情、悲情而叹息不已。他说寻亲寻情,寻不到遗恨绵绵,寻得到皆大欢喜,却也有寻到了也亲伤情殤的,并讲了两个亲身经历的故事。

    老瞎子不仅是她的丈夫,实际上也是她的父亲和教师。他的发言,常在沉默与寂静中过滤:“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平路,只是你以为路平,行走才会跌倒;把平路当作坎坷,就不会跌倒了。”瞎子不说瞎话。

    笃笃笃——笃笃笃——两支竹棍交相敲打大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木梓树来开白花,哥爱老妹妹爱他;妹爱哥哥殷勤好,哥爱老妹会当家。”“高山岽脑桂花多,老妹人好性情和;左手攀了桂花树,右手攀着我亲哥。”“今日日头嘿蛮熊,晒得我哥汗淋淋,保护天上起朵云,遮我亲哥一个人。”“过了一垅又一垅,垅上长满映山红;摘了一朵老妹戴,人又标致花又红。”“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喂喂,喂……瞎女,”乡干部由村干部陪同,在一家屋场找到她,听了一段曲子,跟她说话。本来想叫她名字,可这么多年,她的名字无人提及,渐渐遗失,无法打听,怕是连她自己也完全忘记了。所以,乡干部喂了几句喂不应,只好随声附和叫她瞎女:“瞎女,是真的,你哥哥当了大官回来寻你,你赶快跟我们去县城吧!”类似的调笑,瞎子经得多了。有时,那些浪人、无赖嫌瞎子的演唱没味,就拿瞎子来戏弄,想方设法调戏或虐待他们,瞎子只能沉默以对。

    那个时候,乡里没有电话,通讯主要靠步行。经过数月寻找,人们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这对瞎子。他们已病魔缠身,仍断断续续到村子里去卖唱,讨米讨菜。

    宋队长原以为红军是仓皇溃逃,黄明生逃来逃去,无处逃遁,就会逃回家乡来送死。不成想,一等再等三等,竟等出个“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说法。黄明生一去不归,黄妹当不了诱饵,就成了地地道道的瞎女。

    那年,黄明生随红军长征一走,还乡团就回来了。有一个还乡团的宋队长来寻仇,家里两条人命死于苏维埃,以牙还牙,他把这笔帐记在黄明生头上。黄明生走了,他怎么找得到?还是那个株连的办法“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黄明生家恰好有两条人命可还帐。先枪毙了黄母,再枪毙黄妹。那年,黄妹才七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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