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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欧文·斯通 本章:7

    冬天来临。文森特在暖和愉快的工作室里消度时日。泰奥写信说,高更——在巴黎耽了一天——脑子不清楚,完全拒绝到阿尔的念头。在文森特看来,黄房子不单是两个人的家,而且是南部所有的艺术家们的永久的工作室。

    他拟订了一个扩大寓所的精心计划,只等高更使这地方活动起来。希望耽下的任何一个画家都会受到欢迎。画家被请求每月寄一张画给泰奥,作为对他的好客的答谢。当泰奥手头上有足够的印象主义图画时,他就能够离开古皮尔公司,在巴黎开设一家独立陈列馆。

    文森特在他的好几封信中都写得清清楚楚,高更将是工作室的指导和画家们——在那儿画画的——的教师。文森特节省每一个可能节省的法郎,为了布置自己的卧室,他把四壁漆成淡紫罗兰色。地是红瓷砖。他买了很淡的带点绿色的柠檬黄被单和枕头,红床罩,把木床和椅子漆成奶油色。梳妆台漆成橙黄色,面盆蓝色,门紫丁香色。他在墙上挂了一些自己的画,把百叶窗拆去,然后,把整个房间搬上画布,寄给泰奥,好让他的弟弟看看他的房间是多么安逸。他用奔放的平笔触画成,象日本版画一样。

    高更的卧室则完全不一样。他不愿意给工作室的教师买如此便宜的家具。鲁兰太太告诉他,他要为高更买的胡桃木床,要三百五十法郎,那是一笔他无法凑集的数目。可是,他开始为这间卧室先买一些较小的家具,这就使他一直处于经济拮据的状况之中了。

    当他无钱雇请模特儿的时候,他就站在镜前,一遍又一遍地画自己的像。

    拉歇尔来为他摆姿势;鲁兰太太一星期来一个下午,并带了孩子们;吉努太太——他常光顾的咖啡馆的老板娘,穿着阿尔的服饰给他画像。他在一个小时内就把形象三笔二笔地涂上画布。背景淡柠檬黄色,脸部灰色,衣服黑色,带点生硬的普鲁士监。他让她坐在一张借来的橙黄色木圈椅上,她的手时支在一张绿色的桌子上。

    一个小头、牛颈、虎眼的年轻朱阿夫兵,同意给他画像,赚取几个钱。

    文森特画了一张半身像,搪瓷锅蓝色的军服,褪色的微红的橙黄流苏,胸前别着两颗淡柠檬黄的星章。青铜色的猫般的头上套着一顶红稀稀的军帽,衬着绿色的背景。其结果是一种色调不和谐的乌七八糟的组合,十分粗卤、平庸,甚至俗丽,但是却适合于对象的性格。

    他拿着铅笔和画纸,一连几个小时地坐在窗边,试图掌握寥寥几笔就能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幢房子、一条狗的形象画下来,并且使头部、身子和腿的比例得当。他复画了许多在夏天里作的画,因为他以为,在这一年中,如果能使五十张速写——每张售二百法郎,那末就不会不光彩地吃喝,而是有权吃喝。他在冬天里学到了不少东西:肌肤决不能涂普鲁士蓝,因为这以后会变成木头一样;他的色彩尚不结实;南部绘画中最重要的成分是红和绿、橙黄和蓝、硫黄和淡紫;他要在图画中表现一些象音乐一样给人慰藉的东西;他希望把男男女女画得神圣一点——通常是以光轮来象征神圣的,而他想用色彩的实在的光辉和颤动来表现;最后,对一个有忍受贫困的本领的人来说,贫困是永恒的。

    凡•高的一个叔叔去世,留给泰奥一小笔遗产。既然文森特如此地想与高更住在一起,泰奥决定动用遗产的一半来装饰高更的卧室,并送他到阿尔。

    文森特很高兴。他开始计划装饰黄房子。他要画一打光辉灿烂的阿尔向日葵镶板画——首蓝色和黄色的交响曲。

    甚至别人代付火车票费的消息亦未能打动高更。由于某种文森特难以理解的原因,高更宁可在蓬—阿旺鬼混。文森特急于结束装饰工作,让工作室在教师抵达的时候,一切安排妥贴。

    春天到了。黄房子后院里的夹竹桃争奇斗妍,宛如害了运动失调症。树上鲜花盛开还有许多花即将凋谢,树的绿色不断地、大量地更新,显然地无穷无尽。

    文森特又一次背起画架,到乡野去寻找十二幅镶板画的向日葵。耕地里的松土颜色就象木屐一样浅淡,琉璃草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他画了几张长在田里的向日葵——日出时的向日葵。其余的带回家,放在一只绿瓶里来画。

    他把房子的外墙重新漆了一道黄颜色,这使拉马丁广场上的居民感到十分有趣。

    他结束房子的装饰时,已经是夏天了。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太阳,迅猛的西北风,空气中日益增长着的骚动,折磨人、令人讨厌、咄咄逼人的乡野景象和背山延伸的石城。

    保罗•高更也随之而来。

    他在天亮前抵达阿尔,在通宵营业的小咖啡馆里待天亮。老板瞧着他,惊道:“你就是那个朋友!我认得你。”

    “你在讲什么呀?”

    “凡•高先生曾把你送给他的肖像给我看过。那跟你一模一样,先生。”

    高更去叫醒文森特。他们的会面又闹嚷又热忱,文森特引高更看看房子,帮他打开手提箱,向他打听巴黎的新闻。他们起劲地交谈了好几个小时。

    “你今天打算画画吗,高更?”

    “你以为我是卡罗律斯—迪朗,能一下火车,就捞起调色板,马上给你画一张日光吗?”

    “我不过问问罢了。”

    “那就别提那些愚蠢的问题吧。”

    “我也休息一天。来吧,我陪你到镇上去逛逛。”

    他领高更上山,穿过烈日烘烤的市府广场,沿着镇后的市集路走去。朱阿夫兵就在兵营外的田里操练,他们的红色土耳其帽在阳光下燃烧。文森特领路穿过罗马公所前的小公园。阿尔的妇女们在散步,呼吸清晨的空气。文森特饶舌地向高更夸耀她们的美丽。

    “你觉得阿尔的娘儿们怎么样,高更?”他问。

    “她们不会使找出汗。”

    “瞧她们肌体的色调,喂,不是形状。瞧太阳对她们的色彩起了什么作用呀。”

    “这儿的房子是什么地方,文森特?”

    “那不过是朱阿夫兵的五法郎的地方。”

    他们返归黄房子,作一些生活上的安排。他们在厨房的墙上钉了一只盒子,把他们的一半钱款放在里面——用来买烟草,应付意外开支,包括房租,盒顶上放一张纸条和一支铅笔,记下所取的每一个法郎。在另一只盒子里,安放其余的钱,分成四股,用来购买每星期的食物。

    “你是个好厨子,是吗,高更?”

    “好得很。我当过水手。”

    “那末将来由你烧饭。不过今晚我来烧汤,为你接风。”

    那晚,他端上的汤,高更喝不下去。

    “你的汤怎么烧的,文森特,我无法想象。我敢说,这简直象你在图画中调和你的色彩。”

    “这与我画中的色彩有什么相干?”

    “我亲爱的朋友,你仍旧陷足在新印象主义中。你最好放弃你现在的方法。那不符合你的禀性。”

    文森特把汤碗推向一边。

    “你一眼就看出了吗,嗯?你倒是个批评家呀。”

    “好吧,你自己看看吧。你又不瞎,对吗,那些蜡蜡黄,譬如说,极端混乱。”

    文森特望着墙上的向日葵镶板画。

    “那就丛你要对我的向日葵所说的全部评语吗?”

    “不,我亲爱的朋友,我能找出许许多多可批评的东西呢。”

    “在向日葵中?”

    “在向日葵中,你的交响曲;它们单调乏味,并不完美。”

    “胡说!”

    “噢,坐下,文森特,别这样瞧着我,就好象要吃掉我一样。我比你大得多,成熟得多。你还在设法发现你自己。听我说,我来给你上几堂有益的课吧。”

    “对不起,保罗。我真的需要你帮助我。”

    “那末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脑子中的废料统统清除干净。你整天被梅索尼埃和蒙蒂塞利弄糊涂了。他们俩一无用处。只要你欣赏那一类绘画,你就永远画不出一幅好画来。”

    “蒙蒂塞利是一位大画家。他比他同时代的任何人更懂得色彩。”

    “他是一个喝醉的白痴,他就是那个样子。”

    文森特跳了起米,隔着桌子瞪视高更。汤碗翻落在红瓷砖地上,跌得粉碎。

    “你把‘法达’叫做白痴!我爱他就象兄弟一样!把他说成是个酗酒者、头脑不消诸如此类的话,都是恶意中伤,没有一个酒鬼能画出蒙蒂塞利的画。

    平衡六种原色的智力劳动、在半小时内就要思考几百桩事情的高度紧张和算计,需要一付健全的头脑。而且是一付清醒的头脑。你在重复那个关于‘法达’的嚼舌头话时,就象第一个讲出这种话的卑鄙的女人一样恶毒。”

    “啧,啧,啧,我的尖帽子!”

    文森特退缩了,就好象脸上被浇了一杯冷水。他的话和紧张的情绪憋住了他。他想压下怒火,但做不到。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砰地把门在身后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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